陸淺掛斷電話就說要回部隊,一碗魚片粥,只吃了三分之一不到,便要穿上褲子走人。臨走前非要給喬深叫輛車,就好像這點微不足道的關心能顯得自己不那麼渣似的。
她把喬深塞進車裏,後者連大衣衣領都沒翻好。
喬深脾氣好,乖乖上了車,跟師傅報了醫院的地址,又搖下車窗叮囑陸淺:「到了部隊有空的話,給我回個電話。」
陸淺點頭如搗蒜,送走喬深,才呼出一口濁氣。
星城酒店對面有個三層樓高的咖啡廳,二樓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個陸淺最不想見的人。那人隔着落地窗,端起咖啡杯朝她做了個敬酒的姿勢,臉上還掛着小人得志的笑。
陸淺一邊捋袖子,一邊過了紅綠燈。那一臉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表情,讓服務生都自動退避三舍,沒敢開口,而是拿着菜單小心翼翼跟着她上了二樓。
「一杯冰水。」陸淺慢悠悠地說。
蕭泊舟聽了,貼心道:「喝冰水不好,給她換成熱牛奶。」
「冰水!」陸淺重複了一遍,強大的氣場把服務員震懾住,後者趕緊抱着菜單溜了。
陸淺拉開椅子,老大爺似的坐在蕭泊舟對面:「說吧,想怎麼樣?」
分手見人品,這話用在蕭泊舟身上,真實得可怕。
換做一年前,誰要是敢說蕭泊舟有朝一日會用她的過去來威脅她,她一定打爆那人的狗頭。可就在半小時前,蕭泊舟做到了,他竟然用她當年政審的事來威脅她!
陸淺覺得坐在自己對面這個男人是陌生的,就好像從前那二十幾年,她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人。
蕭泊舟慢條斯理地放下手頭的咖啡杯,就像合作中的甲方一樣,擺出一臉上位者的姿態:「只要你保證以後再也不和他見面,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如果服務生及時把水送過來,陸淺可能已經整杯潑過去了。
陸淺當年入伍當兵的時候,要求必須必須通過徵兵政治審查。審查內容就包括本人的政治歷史及其直系親屬是否有重大違法亂紀行為,或者是否參加過所謂的『反動』組織。
而她父親身上背着211特大火災事故縱火犯的罪名,原本是很有可能被刷下來的。可是自從父親過世後,母親就把她接到了雷家,戶口也轉到了雷廷生的頭上。她搬了新家,和以前的街坊鄰居全斷了聯繫,再也沒有人知道她父親是陸衛。正因為如此,陸淺再填寫政審資料的時候,直接在父親那一欄上,填了雷廷生的名字。
後來政審順利通過,蕭泊舟又對她展開猛烈追求。追了好些年,陸淺覺得情侶之間不該有秘密,於是不經意間提起這問題時,她就如實說了。只是沒想到,如今卻變成了他用來威脅自己的利器。
陸淺說不上有多難過,比起生氣而言,可能此時更多的是失望。
她輕嗤了一聲:「政審規定中,並沒有關於直系親屬犯罪就不能當兵的這一條,規定原義是直系親屬犯罪,本人不能正確認識、對待的不能參軍。你拿這個事情來威脅我。蕭泊舟,你可真棒啊!」
陸淺不屑的神情很快就被蕭泊舟拿出來的一個文件袋壓了下去……
「能不能正確認識和對待直系親屬犯罪這一點,要真說起來,學問可就大了。」蕭泊舟單手撐着身子,貼近陸淺,低聲說,「這十年來,不間斷地調查211特大火災事故背後原因,試圖翻案,你說,這到底算不算正確認識你爸當年的犯罪事實?」
陸淺面如土色,很想大吼一句「我爸不是縱火犯」,可是這罪名他爸都背了二十幾年了,沒證據有個屁用!
蕭泊舟他爸是蕭蓬生,是星城消防支隊的支隊長,當年蕭蓬生和木子美離婚後,沒拿到蕭泊舟的撫養權,就一直覺得虧欠了他,這些年來也一直試圖補償他。如果他真的把這件事捅到蕭蓬生那裏,陸淺覺得自己這消防生涯差不多也到頭了。
沒想到曾經愛過的人,終於還是變成了一把插在心上的刀,拔出來就得血灑當場。
不過就像靳長風說的,陸淺是塊不好啃的硬骨頭。
她面容寡淡地掠了一眼蕭泊舟「你如果已經決定好了要告發我,真的不用知會我這一聲,你就放手去做就是。是我傻,為了一個捅我數刀的人浪費青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