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你在閻羅手頭見過那冊子不成?」
李長安接過來,慢吞吞呡着。
沒答話。
他當然沒在閻羅手上見過,卻是在何家大宅,在羅勇的案頭,見過那紅冊。
…………
入夜。
黃尾雜思紛涌。
某日道士的夜不歸宿。
織娘洞窟多出的鬼魂。
道士突兀叮囑大伙兒等閒莫入城。
……
種種線索糾結
成一個可怖的猜想,化作夢魘叫黃尾夜夜輾轉,他總是習慣性地迴避,說自個兒多心,可而今……
他唉了一聲,披衣起夜,出門到了院子一角的小耳房前。這幾天,李長安常常在裏頭趕製靈符。
「道長?」
沒有回應。 .??.
「道長……」
他推開木門,裏頭空無人影,連着制好的靈符也消失不見。
遭了!黃尾眉梢一下梢耷拉下來,連忙轉身到了前院。
月光下,林立的神像面容神情不一。
石將軍手上已然空空如也。
這下子,黃尾連腰背也愁苦得更佝僂幾分。
推開院門,遠遠眺望着山下的錢塘城沉在茫茫的霧色里一片寧靜,一如潛藏着洶湧暗流的海面。
他曉得道士快意恩仇,可有些人殺不得,有些地方更是千萬去不得啊!
急得快撓禿了一腮黃毛。
終究長嘆一聲,邁出了腳步。
…………
城市一片寂寂。
連夜夜醉生夢死的胭脂河畔,而今亦是歡聲寥寥,燈火稀微。
若是懵懂凡人,不明就裏,大約只覺城市蕭索幽寂得叫人惡寒。可在鬼類眼中,卻分明見得諸鬼使在各坊神祠中肆無忌憚掀起滔滔惡氣;護法神們或高據寺觀監視人間,或於街道上空呼嘯而過大展神威。
雙方互不干擾而又隱隱對峙,卻驚駭得城中三成居民不敢稍有聲息。
好在,城市下頭有着蛛網般蔓延的陰溝暗渠,它們聯通着城市每一個隱蔽的角落。它們當然十分危險,滋生着許多陰暗的故事,也潛藏着錢唐城中最大的恐怖。
但黃尾偏偏對這些溝渠,至少大部分,瞭若指掌。
他小心繞過神祠的所在,避開神將的視線,到了城東一座大宅前。
這宅子喚作積善堂,是人牙子頭頭劉巧婆的老巢。
在寸土寸金的錢唐城內佔地頗廣,外牆修得尤為高大厚實。高高的仿佛畜棚的柵欄,裏頭逃不出,外頭窺不進;厚實的透不出一點兒聲音,隔絕牆內外,仿佛兩個世界。
有好事人稱,某年八月頭潮水逆涌,漫灌坊市,泡壞了積善堂外牆,牆上裂開了一條小縫隙。有乞兒不知厲害,靠着牆腳借檐下尺寸之地過夜。僅僅一宿,那乞兒便患了失心瘋,逢人便說,那高牆闔鎖着的是幽冥地府,縫隙漏出來的儘是死人們的哀嚎。
某夜後,消失無蹤。
黃尾蜷縮在牆根的陰影里小心挪動,不敢甩開腳步,更不敢攀上牆頭,唯恐召開鬼神注目。積善堂誠非幽冥地府,卻真有一條小縫。
他繞開大門,到了那處縫隙前。臨到頭,卻踟躕得很。劉巧婆可不是簡單的人牙子,而是能量廣及南洋,成為鬼王坐上賓客的狠人。
其巢穴不是地獄,何嘗不勝似地獄呢?
他怕得很,尾巴都夾在屁縫裏打抖,若非已是死人,恐怕心肝都要跳出胸膛口了。
況且,道長真的在裏面麼?或許,只是自個兒胡思亂想。
黃尾附耳聽了又聽,儘管縫隙裏面一片死寂。
喵~
他愕然抬頭。
幾隻貓兒在牆頭或坐或臥,垂下尾巴,眼睛幽幽,似在嫌棄他為何總是婆媽。
黃尾垮了臉,把腦袋頂過去,化作煙氣,用力一鑽。
初極狹,才通鬼,復鑽二尺有餘……
已過霜降,氣溫漸低,沒想高牆之內竟比外頭氣更冷霧更重。
黃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