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個好東西,只要喝過了酒,之後不管自己犯了什麼蠢做了什麼錯,都可以推卸成酒的責任。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酒精仿佛是沙場上的擂鼓漢子,一切懦弱不安膽怯都會被它蓋下去,滿腔只剩下視死如歸的熱血。
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一鼓作氣統統做完。第二天起來,面對尷尬,只需要一句酒後亂性就能搪塞過去。
至於酒後之言裏,包含着幾分真情、幾分假意,究竟是酒後亂性,還是酒後吐真言,就只有當事人才清楚了。
白裙的姑娘不出我所料,的的確確是頭一次嘗到酒水滋味,第一口進肚就嗆得臉頰發紅。
我不是很理解她的行為:既然不會喝酒又何必強撐,你是大家閨秀,不是大俠強盜。再者就算只是想要買醉,又何必非要到我們鋪子裏來多花冤枉錢?
只是這些問題註定得不到回答,師父不許我喝酒,所以我並沒有不顧生意也要刨根問底的藉口可用。
師父看着她飲盡一杯又一杯,並不開口說話。
這一次我瞧得真切,也親自確認過杯子沒有動過手腳。
那個女孩兒勉強自己喝了太多,酒勁催紅了她的小臉兒。
這一次她沒再被我的目光盯得臉紅,大概是這幾兩淡酒催發了她的豪氣,顯得神采奕奕,不但沒有任何傷心的神色,看起來反而有幾分興高采烈的意味。
跟上次那個哭到撕心裂肺的年輕人完全不同,分別走向了兩個極端。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傷心到極致的人露出的表情是不能信的。因為人的表情能表達的情緒是有限的,人生在世能遭遇到的痛苦或者幸福卻往往在一瞬間有無限大小,想要表達這種情感很明顯超出了五官的負荷。
師父他沒說什麼話,甚至連姑娘可愛的臉蛋也不怎麼上心,只管盯着碟子裏的點心。如果不是害怕客人還在碟子先空了實在太過尷尬,想來今晚早就成了三人圍桌對着孤零零一壺酒的局面。
梅雨連綿不斷,細微的異地灑落的鋪子外頭的街道上,不發出一點聲音。街坊們因為天氣潮濕,大都不願意出來走動,因此平日裏喧鬧的街市顯得十分安靜。
一旦環境安靜下來的時候,說話的人往往也會跟着聲音小了下來,如今正是這種情況:鋪子裏頭的三個人仿佛害怕打破這寂靜一般,沒有人主動開口說話。
我逐漸有些無法忍受,在我看來如今的情形完全不像是一場酒局:我已經習慣了破舊酒肆中用以佐酒的大聲喧譁和說書人口中好漢們的大碗酒肉,在我以往單薄又窮酸的人生中,並沒有月下獨酌或者沉吟不語這般風雅的概念。
師父以前曾說我完全是因為不知憂愁,才會對酒局有這種單調的看法。我對此不以為然,我認為這與其說是不只憂愁,不如說我跟那些滿腹愁緒的人在面對艱苦生活時的態度就有根本性的不同:想來他們的愁緒再多,也得比我成天守着一個不知進取的騙子師父強吧?他們的愁緒或許是明年掙不到大錢或者後年娶不上媳婦,而我的苦惱可是明天就無米下炊,不管是急迫性和嚴重性,都是我的愁緒更多一些。
喝酒的姑娘不知道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顧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斟酒仰頭。我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在這家破鋪子裏頭揮灑錢財,只好托着下巴觀察她垂進嘴角的鬢髮。
或許是連師父都不知道該如何在氣氛逐漸怪異的鋪子裏面待下去,他決定把姑娘撇下,自己出去走走。
我大驚,你這完全屬於硬趕鴨子上樹,一來我沒能長一副治癒萬千少女於無形中的臉蛋,二來我也不像師父這種老油條坑蒙拐騙樣樣精通,直接讓我應對這個醉酒少女,讓我如何是好?
師父的大手按上我的肩頭,投來一個鼓勵的目光。意思是說你加油干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不負為師的期望把這位大小姐伺候滿意。
然而對解決問題最沒有幫助的東西就是加油和期望。偏偏讓別人加油的傢伙往往還認為自己已經給出了幫助。
不是你相信我能伺候好客人我就能完美應付的,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正如我再給師父加油師父也沒法原地飛升去西天和佛祖聊天。
如果不是顧忌到把桌子掀到師父臉上去實在沒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