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州城。
周保全的一封勸降信,亂了將近半個月的湖南終於消停下來了,慕容延釗和孫悅兩個『侵略者』在湖南也被人豎起了大牌坊,不敢說萬家生佛,卻也算是小有仁名。
與之相反的是,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李處耘,卻成了階下之囚,堂堂監軍,卻已經被新軍軟禁,整日裏氣的暴跳如雷,卻沒什麼卵用。
孫悅也沒強到哪去,這些天他輔佐慕容延釗安撫湖南百姓,整日裏忙的底朝天,雖然走到哪都能收穫一大票尊敬的目光,但在眾人眼裏,卻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他自己的壓力自然也不小,畢竟是兵變的罪過,他現在每一天都在當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在過,巨大的壓力壓得他都開始掉頭髮了。
軍令如山,軍法無情,自己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能不能活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不過想來這次就算是死了,至少也能混個青史留名吧。
忙完了一天,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孫悅特意親手燉了一隻肥雞,整了兩壇上好的黃酒,來到了李處耘的面前,笑呵呵地道:「李監軍,今天下官做了只雞,一塊吃點?」
「你來找我吃飯?怎麼,想羞辱於我?」
孫悅笑道:「談不上羞辱,只是算算日子,咱這邊的戰報,應該已經送到御前,該有回信了,咱們倆賭上的這條命,也差不多該揭盅了,心情忐忑啊,你就不心虛麼?也不知,這是不是我的斷頭飯,卻是奇怪了,這最後這頓飯,還真就想跟你吃。」
「哈?笑話,本監一心為公,被你和慕容延釗無恥綁架,我有什麼好心虛的?心虛的應該是你!他慕容延釗命不久矣,又是累功之臣,官家或許還會網開一面,你?戰場兵變,難道還以為能活命?賭命?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賭命?我活,你死,沒有第二種可能。」
孫悅又好氣又好笑地道:「烹人而食,濫殺無辜,與野獸何異?里監軍做出如此千古未曾有之獸舉,卻能問心無愧,佩服,佩服。」
李處耘面色一抽,面上也閃過一絲慌亂,卻道:「殺人,是軍人的宿命,小娃娃,你以為這是在干甚?這是戰爭!是你死我活的戰爭!你不殺人,人就會來殺你,既然都是殺人,用刀子殺和煮熟了吃下去有什麼分別?我吃了七十個人,便震懾了敵膽,朗州城不戰而下,少打了多少硬仗,這一仗打起來我大宋健兒七百個七千個都不夠死,難道打成膠着之戰,這湖-南的百姓死的就會比現在少麼?不會的,戰事每多打一天,河水就會多紅一分,百姓塗炭,十不保一,你見過白髮老翁被一條繩子牽上戰場,只為了消耗敵軍的箭矢麼?我見過!你見過為籌軍糧,將沒成熟的麥子割下,舉村慟哭麼?我見過!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我告訴你,我救的人不比你少,我的功德,比你還大!我入地獄,萬般罪孽加我一人之身,我這是要成佛的!我有什麼好愧疚的?我這是為國吃人,我,沒有半點私心,我,問心無愧!」
「噗呲!」聽了李處耘臭不要臉的說法,孫悅實在是沒忍住,樂出來了。
規規矩矩的給李處耘夾了塊肉,給他倒了杯酒,孫悅笑道:「李監軍,事情過了這麼久了,你居然一點都沒感覺出自己的錯,還振振有詞?」
李處耘神色倨傲道:「我本來就沒錯。」
「為了勝利,就可以不擇手段麼?」
「手段?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孫悅注視着他,良久無言,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是個畜生。
要知道,孫悅此前對李處耘,是有尊敬的。
這李處耘不管怎麼說都是開國元勛,而且其人之忠勇也確實值得稱道,據說他從不貪污受賄,家無餘財,而且從不任人唯親,在樞密院工作時也總是來得最早,走的最晚的那個,可以說是兢兢業業了,相比之趙普的貪得無厭,其實孫悅知道,他在樞密院中的口碑相當的不錯。
更何況,他還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平定李重進之後,此人也曾任揚州知州,負責過戰後重建工作,做的也非常的好,據說他離任時揚州百姓堵在道上涕泣挽留,竟至數日不得成行,還給他立了牌坊。
所以孫悅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值得他尊重的人,他想聽一聽這個男人心裏的故事,是什麼,讓一個在揚州愛民如子的仁德之人,變成了一個在朗州吃人的畜生?
第一百六十六章 揭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