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豈能復起?秦何時當滅?
解憂闔上眼,過了良久才又睜開,眸中多餘的情緒已經盡數清除乾淨。
「憂不知也。」她勾起一抹淺淡的微笑,如是說道。
「當真不知?」景玄鎖着她微掩的眸,臉上顯而易見地寫着不信。
「昔日洞庭之畔,憂憂曾言,雖不擅卜筮之道,然略通興亡之理reads();。」景玄擋了寬袖,取一支小筆,慢條斯理地蘸了墨,在面前鋪開的一枚湘竹短簡上寫七個字——「明歲李牧死,趙亡」,拈起吹乾墨跡,擲在解憂面前。
景玄也繞過長案,立在她身側,居高地看着她,「此言豈非憂憂所云?」
解憂目光在竹簡上一轉,自嘲地笑笑,「冢子豈不聞,昔日文信侯呂不韋之客,司空馬,亦斷言李牧死則趙必亡矣。憂嘗往秦地,恰遇司空馬罹癘疫,遷於驪山之郊。其人能論時政,然不能算一己之運命,而又何笑之?」
景玄不答,司空馬是司空馬,他雖然預言過,李牧一死,趙國必將滅亡,但可沒有解憂說的那般,有明確的時間,而且——解憂當初說得何其確定,何其令人信服?
「冢子不明憂此言何意?」解憂又笑一笑,小手拈起細細的湘妃竹筆桿,白色的指甲只留了一線,修剪成彎彎的形狀,仿佛一枚青白色的月牙,這一點點月牙的尖尖隨着她手指的移動,一寸寸地拂過湘竹上斑駁零星的黑色淚痕。
「何意?」景玄被她的笑容一怔,或許他的確沒有明白,解憂提起此事有何深意。
「憂聞,上古有巫覡者。請神降於己身,故其人能述他人之數,而不可知己身之命。」解憂仍在認真地循着筆身撫摩那些淚痕,自顧自地說着,能通卜算的人,是不會給自己算命的,或許是怕受到天譴。又或許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解憂覺得,她就是這樣一個算不得自己命數的巫者。
她遇到的任何一個人的命數,她不說全然知道。也能推算出十之七八,而自己的命數,卻是一個永遠的謎團。
這是深刻到骨子裏的無力感。
「亦未可知。」景玄微有些不悅,即便生於楚地。但他對巫卜之事算不得痴迷,像屈子那樣為祭祀而整理創作《九歌》。他定然做不到。
他從未看過解憂擺弄那些龜甲蓍草之類的東西,想必她對此也無甚興趣,此時說起,多半是在打啞謎。因此才耐着性子聽她說去。
「憂聞,『關心則亂』,因卜算之事關乎於己身。故不能以常態處之,故久而久之。巫覡棄己身之命,而求神眷天道。」解憂說到這裏,抬眸霎了霎眼,眸子裏頭閃過一絲狡黠,「今憂與君結縭,則楚之興亡,亦與憂息息而關,關乎己身,故憂誠不知也,縱有所知,亦不敢言矣。」
景玄眸色漸沉,她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無非是想說,即便是巫覡之輩,也不能算得與自身相關的命數,而她如今嫁與自己,命運與楚息息相關,故她再不能言楚國的興亡,就算知道,她也不肯說!
好一記有力的反擊!好一個赤_裸的挑釁!
景玄捏了捏袖緣,那擱在案上的一雙纖細手腕精巧得像玉雕,這時候他真想將她捉起來,狠狠捏碎。
她這麼說,明擺着是知道之後將會發生的事情的,卻怎麼也不肯說,她這是在報復他的強娶!
他不在意,也不想知道她是怎麼知道往後的事情的,甚至為她隱瞞此事,她卻如此不領情,一點不願說……
「冢子。」
一個着利索勁裝的黑色影子出現在虛掩的門外,景玄暫且壓怒氣,轉身匆匆離開reads();。
解憂長舒口氣,始終挺直的脊背微微一松,斜倚在雕花的案沿上,緩緩闔上眼,一顆心跳得似乎要迸出胸膛。
景玄的怒意令她害怕,她怕他會像當初待伯姬一般待她,幸好他及時出去了。
她知道景玄不會將她的泄露出去,但她真的不想說。
秦是要亡的,秦也確實是楚人亡的。
從楚南公肯定地說出「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句話之後,就有很多人相信這種說法了。
她再說一回,不過是讓景玄更確定而已,說出來倒也不是大事。
但她不想說的是,楚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無所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