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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夫陵聞言不接話,頓了一頓,側頭看向景玄,「冢子,聞趙之廉老將軍終於壽春。,」
這廉老將軍自然是廉頗,他活到八十五歲,離趙投魏,最後做了一名楚將,但他雖做了楚將,卻到死仍希冀着能被趙國啟用,這一種對於故國的眷戀,竟是當世少見。
「然。」景玄低聲應了,「考烈王十八年,王迎老將軍入楚,將軍在楚數年,淵幼時亦曾一見也。後十餘年,老將軍卒,墓落於八公山紀家郢子,其人忠勇無雙,先王思慕久之,歲備牲往,今雖社稷傾覆,然黎庶仍執祭祀不絕。」
他說的俱是實情,楚人生性浪漫,對於廉頗這樣忠勇的名將的確傾慕非常,否則當初考烈王也不會派人將耄耋之年的老將軍接到國中。
司馬尚眉梢一動,若說趙國最負盛名的將領,無過於廉頗和李牧,趙立國二百餘年,前有廉頗,後有李牧,若單論軍隊的實力,絕對不下於強鄰秦國,只可惜連連數代趙王均是昏聵的君主,雖有忠臣名將卻不能用,這才落得個滅國絕嗣的下場。
廉頗棄趙而奔魏,後又被迎入楚國,若是廉頗那時年華正好,或許能夠打拼出更大的功業來——總之,楚國的這位考烈王雖然十分無能,大權旁落,連子嗣也沒弄明白,但於識人這事上,的確是有幾分眼色的。
若當初李牧願與他一道逃離趙,說不定能被楚接納。豈不是另一番光景?
司馬尚知道他們這是在攀交情,但他乃是肚腸直來直去的北地漢子,就算明知相夫陵想將他往話裏頭繞。面上仍然為着兩位枉死的名將而露出不忿。
相夫陵見司馬尚面色漸緩,向他一揖,「趙之兒郎剽悍善戰,廉老將軍古稀之年猶能復起,披甲上馬,馳騁沙場,李將軍亦近花甲之年。司馬副將今無過知天命之年,亦當勉力效之……秦滅趙若翻掌,將軍豈能無恨?得無將軍胸中已無志耶?」
「……」司馬尚沉吟不答。他為人磊落,不知道什麼叫做委婉相拒。
相夫陵的話的確讓他生出幾分意動來,但他至今都記得,解憂曾千叮嚀萬囑咐過。於秦趙之道上截殺郭開後。他們務必不再牽扯入這些興亡代謝事之中;因此他雖有意動,卻是不肯答應的,但他又不願否認自己無恨無志,便只是沉默不語。
「匣中劍未老,經久而利,解甲十載並非託辭。」相夫陵又走近幾步,略低下頭,湊近面前的精壯漢子。壓低的聲音里露出幾絲誘惑,「司馬將軍真無憾恨耶?」
他不信司馬尚對秦會沒有恨意。沒有不甘。
這個時代不是儒家統治的時代,士人對於生養自己的家國是少有所謂捨身取義的「忠」的,一旦事情不妙,離鄉逃至他國本是常事。但也不乏甘願一死明智的卿大夫,李牧便是其中一人,司馬尚能成為李牧的副將,兩人性子上自然會有相似之處。
這是一局大膽的博弈,而解憂便是他擲下的賭注。
若司馬尚一口咬定他再無起用之心,他們便只能將解憂交與司馬尚——否則司馬尚雖是一介粗人,卻也要生疑了。
司馬尚依舊不答,粗糲的大掌攥成了拳,他自然有恨的,他曾以為,在渤海之濱住下來,時間久了,這種恨意會慢慢淡去。
畢竟那石頭上的刻痕也會被時間磨淡的,但他心裏頭的恨意卻是愈久愈清晰,尤其是這些年來,秦攻克齊地,一統**,秦雖然不可能做到將所有六國遺民變成奴隸,但秦人那種不留餘力的欺壓實在令人氣不打一處來。
民間那些落難的六國貴族和士人,還有被壓在最底下的庶人早已因繁重的徭役是怨聲載道,只待着一道口子崩裂河水驟然決堤,就要蜂擁而起,將那咸陽的宮殿付之一炬。
這樣的情勢,對於他這樣懷着對秦最深恨意的人來說,的確是太誘人了。
「初時讒廉老將軍者,小人郭開也;讒殺李將軍者,亦郭開也。」景玄有些不知所云地將話題引開,手落在腰間的蒼色玉環上,「聞郭開伏誅,乃吾妻與將軍合謀之功也。」
「……醫女?」司馬尚不解中帶着錯愕,他知道解憂是解氏的遺女,同她頗為親近,所談也是天南海北,瑣碎零散,恍惚中記得她說過,她是絕不會嫁人的——如此看來,果然是小姑娘當時的賭氣之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