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氏之女在何處?尚欲一見也。」司馬尚總算記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他收到那書信,發覺是人仿着解憂的筆跡所書,一面傳信給洞庭的舊部,一面急急啟程,來到九嶷一探究竟。
不論其他的事情,他得先確定解憂安然無恙才好。
景玄袖起手,徑自步出斜堂,「將軍請。」
司馬尚遲疑一下,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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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憂坐在階下陪熒惑透氣,她身子弱,雖已入春,仍然裹着厚厚的斗篷,仿佛一隻胖乎乎的白兔一般,那一雙大眼也似白兔一般容易受驚。
少姬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一抬頭見景玄快步走入院落,伸手輕輕觸了觸正低頭入神地與那頭火狐大眼瞪小眼的少女,低聲道,「醫女,冢子至矣。」
「唔……?」解憂迷茫地抬起頭,霎了霎眼,景玄不是才走沒多久麼?怎麼又來了?
伏在她膝上的熒惑耳朵一豎,又齜起了牙,磨着牙低低咆哮。
「熒惑。」解憂輕輕揉了一下它那張尖溜溜的臉,將它臉上的怒容揉得有些好笑,噙了一絲淺笑。在熒惑背上輕輕拍一下,「且去。」
熒惑向來聽話,雖然對景玄滿身敵意。但依然乖乖站起來,躲到一旁的草叢內團成一團。
「憂憂。」景玄握了她的小手,旁若無人地將她擁入懷裏,「憂憂可知誰來矣?」
「不知。」解憂習慣了,也懶得掙扎,不過略略低頭躲開一些,她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卻是羞怯不勝的模樣。
司馬尚立在院門外,詫異地看着那嬌小依人的少女。多年不見,想不到那個小醫女已經長成了個窈窕少女,而且竟已嫁作人婦。
看她這個神態,似乎也不是被逼迫。只不過她如今下巴削尖。實在比當初見到的稚齡幼女憔悴了許多。
「司馬將軍。」相夫陵從後面蜿蜒的青石道上走來,負手立在他身後,眯起眸子看向院內相偎的兩道身影,「將軍或恐不知,日前秦墨忽入狐台,醫女為避秦人,流落至九嶷,為故人所救。玄乃楚王族之子。與醫女相悅故而結縭為好。」
司馬尚默然聽着,他對相夫陵的這些話並沒有多少懷疑。畢竟解憂終是個少女,若沒有遇上那些顛沛流離之事,這般年紀也確實該嫁人了,而且如今見她神色也無甚異樣,接到那封帛書時的狐疑和慌亂早已去了七分。
相夫陵見他眼色中又添了幾分信賴,唇角的笑瞬息即逝,眉頭一凝,面色漸漸凝重下來,「將軍可見,醫女容色頗為憔悴?」
「然,比之當年在秦,甚為憔悴。」司馬尚搖頭嘆息。
「醫女痛故國之亡也,夙夜啼泣,故而憔悴至斯。」相夫陵連眼都不眨一下,仿佛事實本就如此,「久聞趙人至情至性,忠烈無匹,果非虛言。」
司馬尚倍感自豪地點頭,說到家國之事,他滿心自負與不平,哪有功夫計較相夫陵說的有幾分是真,心裏只想着,這位小趙姬果然沒給趙丟臉,連看向解憂的目光都愈發柔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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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憂曾言,欲殺郭開而湔雪滅族之仇。」景玄握着她冰涼的小手渥着,一手緊扣着她纖細的腰肢,「不知憂憂如何定計,又何以結識李將軍之舊部司馬尚?」
解憂狐疑地抬頭瞥他一眼,他特意來,就是為了問這個?真是莫名其妙。
「憂為趙姬,與我趙之將軍結識,有何可怪?」解憂說得理所當然。
「一派胡言。」景玄攬着她腰肢的手臂一緊,直接將她抱離了地面,一邊走一邊抵在她耳廓邊低語,「卿入楚之時尚在髫年,若其時能識得司馬尚,何需孤身一人漂泊千里?得無特入楚以逆為夫?」
解憂凝眉,他真是什麼輕薄話都說得出口,這麼自作多情的話說出來,也不怕咬了舌頭。
一抬眼卻怔了,面前一人容顏粗糲,面色泛着銅光,正瞪圓一雙虎目打量自己,這有些熟悉的樣貌,應當是遠在渤海的司馬尚吧?
一怔過後,隨即回過神,難怪方才景玄會提起司馬尚,他竟連司馬尚都請來了,抬眸瞪一眼,「放我下來。」
司馬尚是粗人,全然看不出解憂那一眼中蘊着的怨恨和疏離,只當是女兒家羞怯賭氣,更將方才相夫陵的話信了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