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兕轉入內間,素色的紗幔隨着他的腳步輕晃,裏面光線本就昏暗,被這幔子一遮擋,什麼也看不清。
屋內熏着一種淺淡的香氣,帶着幾分松柏的清香,其中還混雜着幾縷酒氣。
景兕仔細嗅了嗅,總覺得沒嗅到什麼曖_昧的味道,難不成是他想錯了?
隨着他的步聲,簾內一陣「窸窣」的布料擦碰之聲。
半透的幔子印出景玄翻身坐起的身影,一身齊整的素色中衣穿的服服帖貼,聽聞景兕入內,便伸手夠了一旁的暗紅的外衣披上,攏起衣襟,用一條錦帶將頭髮隨意束一束,拂起半邊幔子,緩步走出。
&兕。」他低沉的聲音因醉過而微啞,帶着幾分隱忍的怒意,十分肯定。
景兕不由住了腳步,方才那是床榻前的幔子,他們兩人之間還隔着一道較薄的輕紗,趁着還有這一層微乎其微的遮擋,他吐了吐舌,低了頭乖乖問好:「兄長。」
雖有幾分忌憚,仍是忍不住悄悄伸長了脖子想一探榻上光景。
被褥鋪得還算平整,只些微一點起伏,地上也並未落下什么女子的物件,難不成解憂昨夜並未留宿在此?
按理說、這不可能呀。
&何物?」景玄隔着一道薄紗將他冷冷望着,怒意在胸中起伏,昨日被他反扣在院內的事情,可得好好算一算賬。
景兕感到氣氛莫名凝重,尷尬地後退幾步。清了清嗓子,先發制人地從袖內掏出那隻絲履,「弟晨起至此。於堂中得此物。」
見景玄沒再氣勢洶洶地質問下去,他有幾分得意,但仍是小心翼翼地挑開幔子,挪了進去,將小巧的絲履遞到他面前。
景玄看到絲履,微微一怔,隨即取到手中細看。
這絲履約莫剛到四寸長度。放在掌心中仿佛玩物,薄薄的素緞面,只在邊口處纏了一圈絲繡作為裝飾。兩側白色的絲帶為襻,這會兒正緊緊地結在一道,一個簡單的繩結因為受到過重的力道從腳上強行脫離下來,而緊緊地擰住。
幾乎不必細想。他便能斷定這是昨夜解憂失落下來的一隻鞋。
想到她昨日令人驚艷的打扮。她昨日青澀羞怯的模樣,還有她身上愈是清淡愈是勾人的蘭澤草芳香……
可偏偏又捉不住她,白白地令人歡喜一場,最後浸了半夜涼水,折騰到天色泛白才漸漸睡熟,真是折磨得緊。
算來算去,這場罪還不是因為景兕?
見他眼中平白又添了幾分怒氣,景兕下意識後退一步。盤算着要不要走為上計,但又着實好奇解憂究竟去了哪裏。忍下手臂的戰戰,硬着頭皮,還故意顯得輕鬆一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只是在討論一個女子而已,「醫憂不在此處……?」
&歸懷沙院。」景玄冷聲。
景兕舒口氣,看樣子,原是解憂被提前送回了懷沙院而已,想必屋內已經收拾過一回,才顯得如此井井有條,那麼既然如此,兄長又是生的哪門子的氣呢?這好事可是他勞心勞力一手促成的,沒道理反過來生他的氣。
又清了清嗓子,湊上去壓低了聲兒,「這醫憂、滋味如何?」
景玄被他氣得無話可說,握着絲履的手收緊,幾乎將一隻小巧的鞋擰成兩段,末了好容易壓住怒氣,咬牙道:「醫憂非玩物,乃兄亦未曾視之玩物。」
景兕的口氣太輕佻了,輕佻到只是這樣說起,便讓他覺得侮辱了解憂。
&長並未……?」景兕瞪大了眼,驚愣地抬眸看他,連連搖頭,「然酒中曾置……」他說不出口了。
他話沒說完,留了三分餘味在那裏,景玄卻已是聽懂了,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惱怒,再無其他的東西。
那藥物效力不烈,他並未有所察覺,解憂將酒吐了大半,當時也沒有什麼異樣……可待她回到懷沙院,兩個醫者難不成還辨不出她喝過的酒有問題?
這個鍋少不得由他來背,天知道解憂會怎麼想?!
景兕估摸着這回惹了不小的禍事,趁着景玄尚未發作,顧左右而言他,支吾着逃離了哀郢院。
…………
解憂這一覺睡下去,只覺萬分漫長。
夢裏一片漆黑,不知走過什麼地方,時而冰冷刺骨,時而卻如置身熱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