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兩日的驕陽,驅散了京郊最後一絲陰霾,也讓沉寂多時的南新莊,又重新恢復了活力。
尤其是那些三姑六婆們,狗尿苔似的佔據了街頭巷尾,一個個故作神秘的壓着嗓子,說到興起時,卻又恨不能嚷的盡人皆知。
但在這喧鬧之中,卻有幾戶人家顯得格外冷清。
王瓦匠家,便是其中之一。
三間齊整的瓦房裏,空蕩蕩的不見半絲生氣,唯有裏間土炕上,此時正仰躺着個人事不省的年輕後生。
興許是被外面的嘈雜聲吵到了,後生先是睜開了眼睛,隨即又用力瞪圓了雙目。
再然後……
就見他額頭緊皺、雙目暴凸,幾乎撐的眼角迸裂!
接下來的一幕就更古怪了。
就見這後生先是抬手給了自己一記耳光,緊接着手腳並用的往外一滾,就這麼睜眼瞎似的,滾到了床底下。
落地之後他余勢未衰,又撞翻了擺在方登上的木盆,半盆冷水兜頭潑下,登時被直澆了個裏外通透。
可就算這樣,那後生依舊撒癔症似的,在地上張牙舞爪、摸爬滾打。
不大會兒功夫,那一身素白中衣就染成了泥漿鋪,右衽的系帶也鬆脫了兩個,露出半扇古銅色的肌肉。
「這什麼鬼?!」
好半晌,那後生突然一聲低吼,拼命撒歡的身子也隨即停了下來。
然而……
他嘴裏卻還不斷叫嚷着:「快停下?搞什麼鬼?來人啊?救命啊!快讓我停下來……」
那一聲聲都透着慌恐。
可更古怪的是,此時他的身體明明沒有絲毫動作,嘴裏卻不住喊『停』。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建國頭一回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方才他大夢初醒,下意識想要睜開眼睛,誰知努了半天勁兒,眼皮還是紋絲不動。
於是又想着抬手揉一揉,哪曾想雙手也不聽使喚了。
這下馮建國有些慌了神兒,拼命的想要掙扎,結果身體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不,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回應。
馮建國每一次想要掙扎,都會觸及一層薄薄的屏障,就好像身體正被塑料薄膜包裹着似的。
就在他愈發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遇到了什麼狀況之際,一直睜不開的雙眼,卻突然瞪的溜圓,而且還不住的發力,直撐的目呲欲裂。
再然後是莫名其妙的耳光、稀里糊塗的翻滾、以及歇斯底里的掙扎……
但更讓馮建國無語的是,眼下嘴裏亂叫的,分明是之前自己努力想要停下動作時,在心頭髮出的吶喊。
誰知當時一點聲息都吐不出,眼下卻忽然大叫大嚷起來,弄得自己像個弱智似的。
以至於馮建國都不知道,到底是該期望鄰居來救助自己,還是期望他們千萬不要看到自己這副醜態。
好在沒過多久,那叫喊聲也突兀的偃旗息鼓了,讓馮建國得以靜下心來,想一想自己的身體究竟出了什麼狀況。
昨天他滴酒未沾,沒有加班,更沒有遇到什麼意外,一直到入睡前都平靜如常。
而方才麼……
將那種種詭異回憶了一遍,馮建國就把疑點指向了那古怪的包裹感。
不過真正被軟膜包裹的,似乎並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自己的神經中樞。
而正是這層莫名其妙軟膜,讓自己對身體的控制,出現了信號延遲,以及疊加模糊的情況。
【延遲就不用多解釋了。
那不斷用力瞪眼和停不下來的掙扎,就屬於指令疊加。
至於信號模糊,則指的是動作走樣,譬如本來想要抬手揉眼,卻變成了抽自己耳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中風偏癱?
可這症狀也不太對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馮建國忽然又覺察出了新的異樣——自己眼下,好像並不是在公司宿舍里。
傾倒的木盆,吊着布幔的木床,古色古香紅木衣櫃……
馮建國愣怔了半晌,緩緩扭頭,再扭、還扭,直扭的脖子咔咔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