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各自放了手裏的東西,一起來到院中。愛字閣 m.aizige.com
被黑布包裹的大鐵籠有半人高,看起來大小足能裝下四五個成年人。
柏奕拆開牢牢繫緊的繩結,輕輕揭開了黑布的一角,露出裏面光滑黑亮的大鐵籠子來。
「可惜這些鐵籠子都是焊死的,拆不開。」柏奕嘆了一聲,手輕輕摸了摸裝兔子的鐵籠子,「不然真是可以直接拿來用。」
柏靈低頭往裏面望去,立時睜大了眼睛——鐵籠里竟全是清一色的白兔,每一隻看起來毛色都很好,紅眼睛長耳朵……真是像極了過去實驗室里的常見品種。
「這些兔子你都是哪裏搞來的?」
「都是專門養出來的。」
「你養的嗎?」
「當然啦。」柏奕拍了拍胸口,「是不是很厲害。」
柏靈一下笑出了聲,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但你……你怎麼?」
她一下有些卡殼,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
很早之前柏靈就發現了,柏奕和自己一樣,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數年之後依然有着同樣的不適應。
只不過相較於自己的佛系,柏奕的動作要大得多,也激烈得多。
他拼命地去找自己在這裏的位置,讀書、做工、做小生意……
但除了學廚這件事堅持了兩年,且看起來他似乎確實樂在其中、能一直做下去之外,別的幾乎都沒有超過三個月。
不過這並非因為柏奕不能吃苦,只是在某些問題上他始終有自己的堅持。
比如他無法接受這裏所謂儒學八股的那一套說辭,厭惡這裏對技術與計算的輕視,所以不論換了多少家私塾,他和那裏的教書先生永遠合不來;
比如他無法接受這裏近乎包身工的長工制度,簽了契約從此吃住都在主家,一天下來除了兩餐飲食和短暫的睡眠,其他時間要麼在幹活兒要麼在待命,全然沒有自己的時間;
又譬如……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在反覆的撞擊里,他的一些稜角確實被磨平了,但柏靈能夠感覺到,他心底的某些地方,也變得比從前更加堅硬。
比如他幾乎對自己過去的職業完全地避而不談,一切的話題之中,他獨獨把這一份框定隔絕,從不與人言說。
但柏靈看得出柏奕心底的在乎——這如同一種精神上的潔癖,正是因其避而不談,反而能看出這件事在他心裏的地位。
但誰能想到他會一個人在百味樓里養起兔子來呢?
又或者說,這兔子只是冰山一角,在某些柏靈也沒有看到的地方,柏奕其實用自己的方式,對過去進行了某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追思?
柏靈歪着頭,看着柏奕的目光愈發複雜了起來。
柏奕臉上帶着笑,繼續說道,「我剛到百味樓的時候管了一會兒後勤,那時候每天養雞餵豬,也餵兔子。當時的兔子大部分是灰兔黃兔和花兔,後來有一天我在裏面看見了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白兔。
柏奕接着道,「一般我們會用的兔子種類都是新西蘭兔和日本大耳兔……你知道嗎前者就是最常見的那種小白兔,後者耳朵特別大,特別厚。」
「聽過。」柏靈輕聲答,看着柏奕略略有些興奮的模樣,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當時看到那隻小白兔的時候整個人都驚了,因為它看起來和我過去養過的新西蘭兔真的很像。」
柏奕望着籠子,眼裏有些溫和的笑意,「後來我就拿花兔黃兔還有灰兔那隻兔子配種,這樣往後第三代一般都會出一兩隻白兔。兔子繁殖得快,一兩個月就能生一窩,等白兔基數起來了,再用不同祖輩的白兔繼續配種配下去,得到的就都是白兔了。」
「是當代孟德爾了。」柏靈由衷地拍了拍手。
這誇讚讓柏奕非常受用,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當然白兔賣出的價錢是普通兔子的十倍,不然百味樓也不會准許我這麼一直玩下去。」柏奕輕輕地補了一句,「這地方的人好像見着白的什麼東西就喜歡拿起來當祥瑞。」
說到這裏,兩人都同時陷入沉默。
因為韋十四的影子不約而同地在這時闖進了他們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