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平公主言及舊事幾樁,李旦臉上頓時也流露出濃濃的追憶之色。
「當年家中幾人,大兄最有仁長姿態,深合內外所允。二兄精明幹練,最趁阿耶心意。三兄則巧妙擅營,阿母愛之最深。唯我序在末流,才情也是猥下,父母俱不見重……」
李旦講到這裏,突然自嘲一笑,語調複雜的說道:「長兄不壽,讓人深感惋惜,可憾當年我人事未精,不知情義珍貴,未能深感喪親之痛,只怨父母待我太薄。當年幾言於阿耶,兩兄府中各自名臣為侍,唯我府內員佐空空,甚不為外人見重,太平你知當時阿耶如何語我?」
太平公主聞言後便搖搖頭,她於諸兄妹中年齡最小,幼來便享盡父母呵護關愛,當年家事、國事俱有板蕩,但卻始終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雖因二兄際遇傷感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又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對於家門兄弟們之間的明爭暗鬥,則就沒有太深的體會。
李旦臉上自嘲之色更濃,嘆息道:「當年阿耶語我,我於家門中已是末流,本性又不擅於競鬥,遠不及兩兄各自才性彰顯,能夠各有擔當,名臣侍我,只是荒廢了人才。才器甚不可觀,這是我的短缺,也是我的福分。一生富貴已經可望長年,實在不必再盼更多……」
講到這裏,李旦神態間已經頗有蕭索之意,撫掌長嘆道:「咱們阿耶,觀人觀事,真是搭眼入骨。當年我聽這一番話,心裏多少還是忿情難免,如今想來則是多有感觸。只可惜、只可惜……造化終究不能盡遂人意,人事幾番逆轉,唐家這份基業、終究還是落在了我這個阿耶眼中的不器之人身上。
所歷艱深,催人情傷? 如果有的選,我真想拋棄這至尊之位,換來咱們長兄重回人間。家門幾人,氣性各不相同? 唯大兄嗣領這一份家業,才可保家門內和氣長存,親情不失。我雖有這一份心意? 但卻沒有這一份才情啊……」
太平公主於諸兄妹中最是年幼,對於長兄李弘的相關記憶更是變得非常陌生,加之心裏還在思忖四兄這番感慨究竟深意何在? 因此只是落淚以對? 並不急於回應。
李旦說完這些後? 便也垂首不語,似乎仍然沉浸在對往事的追緬中。
太平公主雖然一時間不能將四兄心境曲隱感悟通透? 但她此夜所以留宿大內? 本身也是有着自己的意圖,因此再略作沉默後便又開口道:「時至今日? 諸種追緬臆想,俱已無補於事? 唯是負重而行。阿兄身位所在? 乃天加大任? 天意如此? 人意何為?順則爵祿厚給,悖則天人共棄!」
李旦聽到這話,眸底泛過一絲神采,但還是嘆息道:「言是如此,但人間情勢複雜,應用實在難以如此簡約。」
「阿兄已經做得很好了,譬如朝內狄仁傑之流,恃其資望而專其權術,不唯君命恭是,言則大臣風骨,實則悖於時宜。這也真是笑話了,此流若真強項能支社稷,天下何至於數年道沉?阿兄如今給其虛榮而挫其氣焰,授其高位而奪其實勢。說到底,天子之下、道之所行,豈二三之眾能專擅獨持!」
講到狄仁傑,太平公主同樣怨念不淺,銓選之前,她巧計構陷一把,本以為可以恃此稍作脅迫,但卻沒想到狄仁傑那麼決絕,直將兒子遣回鄉里。銓選過程中,更是罔顧太平公主幾番遞訊,讓太平公主在這一輪的銓選中所獲寥寥。
對狄仁傑的有效制衡與架空,也是李旦近日來少有的得意手筆,聽到太平公主言及此事,他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狄某人或是腹計深刻,但既食祿料,但自然也需要維持大體、恪守本分,制此不難。唯是時流幾人,不守於皇命之內,私計於邪情之中,這才是將要害世的大患啊!」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眉眼間自有幾分不自然,轉眸之間稍作掩飾,又說道:「方才遞言幾句,不唯只是寬慰阿兄,言中表意,已經有計略蘊在當中了。」
李旦聽到這話,稍作沉吟回想,但還是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自家妹子。
太平公主突然掩面悲聲,離席作拜道:「我眼下所哭,不以聖人元妹,唯以忠烈遺孀,叩請天恩垂延,予我死國亡夫以正名!」
李旦見太平公主如此作態,慌忙起身下堂去攙扶,並嘆聲道:「兄妹之間,何事不能從容細言?太平你陡作此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