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神都朝堂因突厥默啜來犯一事而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長安行台也接到了有關的信報,甚至要比神都朝堂的官方渠道還要早上幾天。
河東道諸州縣雖然不受行台轄制,但彼此之間的交流卻是非常密切。特別在神都朝廷刻意壓制黃河漕運向關內輸入的情況下,河東道是關中物資出入的最主要通道之一。
不獨行台組織了規模頗大的採買隊伍活躍於河東道諸州縣之間,河東方面巨室豪戶也都積極參與關內的商貿諸事。特別今年前有世博會的吸引,後有三受降城的修建計劃,使得關內與河東的人員物資交流更加密切。
所以當突厥賊軍蹤跡出現在河東道北部區域的時候,相關訊息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向長安傳遞而來。
相對於神都朝廷得訊後應激性的慌亂,長安行台對此消息接受與處理就要顯得從容得多,無論是相關事機的討論,還是應對策略的執行,都是有條不紊。
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這麼從容不迫,起碼雍王殿下在得知此事後就氣得要罵娘。
時令進入隆冬,幾場大雪的降落雖然給各地人貨調運帶來不小的困擾,使得一些事務運行因此而進入停滯狀態,但行台本身便已經建立起相當紮實的物流基礎,倒也足以承受相當程度的風險。
借着世博會的創收餘韻,深冬之前諸多官造工場規模再作擴大,冬閒時節招募坊間與周邊鄉野眾多丁力,全力生產炭料、氈帳等禦寒時物。民眾因此而不失養活,所生產出來的物資不獨滿足長安並周邊境域的消耗,還能源源不斷的向北輸送,以支援河曲軍民。
降雪之前雖然數萬甲兵盛集京畿,給京畿的物料供應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但也因此使得州縣壓力頓減。
今年諸州縣大肆擴戶、收撫流民,又適逢冬寒酷烈、雪糜近災,州縣團練甲伍聚集於京畿,這一部分養軍的物料消耗便可以節省下來,用以賑濟一干新附亡戶,使得關內諸州都沒有出現大規模的凍餒災害。
大雪紛飛雖然難捱,但等到來年開春回暖,積雪消融滋潤土壤,來年開犁入耕,大稔已經可期。再加上各地官府賑濟及時得力,整個關內道民生雖然不可稱為晏然,但也能夠保證秩序維持。
長安城雖然人員集聚,物給不稱豐厚,甚至就連雍王府中各種不必要的開支都裁減許多。但相對於往年征戎在外,今年還能留守於家宅,有家人陪伴,並間不時入坊吃上幾頓溫熱軟飯,李潼這段時間過得倒也可以稱得上是頗為愜意。
這一份愜意的最直接表現,就是宅中妻妾先後孕信入身,各自感孕待產。對此李潼也頗感欣慰,出入之際臉上常掛着老農一般淳樸笑容。往年諸事忙碌,少得輕鬆閒暇,一旦有了足夠的發揮空間,自己這個小馬達也很是不俗啊。
生人在世,壯志如何且不論,老婆孩子熱炕頭那也是最基本的追求。所以除了日常前往行台處理一些軍政事宜之外,閒來便在家中休息,偶爾開着馬甲入坊被箍得腰疼,甚至還親自動手設計了幾張花燈草圖,對於來年佳節不無暢想。
因此當默啜入寇的消息傳到長安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是寒冬臘月里被突然拉出了暖烘烘的被窩,讓人從內由外都充斥着一股躁怒感。
「今日軍務議論,唯以斬殺默啜為先!余者從宜諸計,不必暢言!」
行台政事堂中,李潼落座之後便殺氣凜然的說道。
此言一出,在堂諸眾無不面露難色,中軍將主唐先擇起身叉手道:「行台甲卒盛養,將士渴戰,凡得戰機,豈甘人後!但今次默啜起釁,遠出行台所轄千數里之遙,即便將士踏雪追敵,沿途糧秣支給,亦需州縣為輔。今朝廷未有徵命抵台,一旦大軍輕出,恐失策應啊!」
說話間,已經有文吏將突厥此番入寇的行軍路線圖張掛起來,當然只是簡略的,主要是行台分設於河東州縣的人員包括地境之內的商賈以及豪戶所呈奏匯總。
因為沒有可靠且成系統的官方信報,這個賊軍行蹤路線也是錯綜凌亂、斷斷續續,與其說是突厥賊軍的入寇路線圖,不如說是行台向河東入寇的人事草圖。
李潼久掌軍機,基本的軍事素養還是有的,看到這張圖紙標繪如此凌亂,不免皺起了眉頭,拿起了副本仔細翻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