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怎麼了,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鄭綏抬頭望了眼辛夷。
自廟見後,新會縣主把族中歷年來的各類收入和支出賬冊,全給她送過來了,她原沒想接,桓裕說了句:大嫂對錢財較為散漫,從不管控支出。
近年來,族裏的開支,越發多了起來,一旦公賬上沒錢,她就自己墊上,不知墊了多少進去,偏她自己也沒數,所以你先接下,我想藉此整頓一番,等回了徐州,實在不想管,再轉交給舒郎媳婦。
有了這話,她才應了。
然而,這次跟着她回譙國的人實在太少,能幫得上她忙的,唯有精於理賬的辛夷。
只是不知怎麼的,前兩日,辛夷好好的,這兩日,卻有些魂不守舍。
此刻,一聽鄭綏的話,辛夷忙不迭地搖頭,「婢子沒事。」
鄭綏定定地望着辛夷,見她目光明顯閃躲,「不對,你肯定有事。」鄭綏的語氣,帶着幾分篤定,她不能明察微末,但對貼身的幾個人,還是極為了解。
晨風能撒謊不眨眼,辛夷和終南倆人做不到。
只片刻間,在她目光的灼盯下,辛夷退了一步,屈膝跪在了地上,「娘子,婢子知道瞞着你不好,前兩日……」
「辛夷,你在幹什麼?」剛走進來的晨風,突然驚呼了一聲,望向辛夷的目光,滿是不贊同。
一聽這話,鄭綏哪有不明白的,揚起下頜示意近前來的晨風,「要不你說,要不讓她說下去。」
「婢子說。」
「由婢子來說。」
辛夷和晨風倆人同時開了口,相視互看了一眼,後面晨風又急忙說道:「婢子說,前兩日牛金出了點事故……」
「晨風,你先出去。」
「娘子……」
「出去。」這一回,鄭綏的聲音,已帶着少許的嚴厲,不比平日的相處,晨風只得應聲唯,垂着腦袋退出了屋子。
待門闔上時,鄭綏望向依舊跪着的辛夷,說道:「你先起來,接着之前的話說,不要受晨風的影響。」
「唯,」辛夷應聲起來,「娘子,前兩日,從前娘子身邊的采茯姐姐找人過來傳話,說想求見娘子一面。」
話音一落,哐當聲晌起。
鄭綏伸出去端琉璃杯的手,突然使力過大,使杯子側翻在案几上,杯中裝着的蜜水,全傾斜灑在案几上。
辛夷忙地上前扶起杯子,又把賬本挪開,才避免浸濕,拿着麻布擦拭乾淨後,又取了一張手帕替鄭綏拭去手上的水澤,「幸而這蜜水是溫的,要不該燙着娘子了。」
「杯子沒有碰壞,才是最要緊的。」鄭綏看了眼辛夷,神情已從最初的茫然,恢復了平靜,又輕輕道了句:「不想,她也在這裏呀。」
采茯,曾是她最信任的人,只為桓裕,和她離了心。
難怪晨風會不讓辛夷說,難怪辛夷會猶豫兩天時間。
時下,背主的奴婢,通常不容於世。
又聽辛夷說道:「兩年前,不知怎麼,郎君突然把她遣送回了譙國,然後匆匆配了人。」
鄭綏心中忽地一松,認真計較,之前她的內心,未嘗沒有想過這事,只是不見桓裕提起,她也不好提,提了反而自己尷尬,畢竟當年,是她親手把采茯送給桓裕的,還囑託過桓裕,讓他好好照顧采茯。
「她最近怎麼樣?」
「不是很好,今年年初的時候,生了個女兒,聽說已經快不行了。」
「什麼?」鄭綏吃驚不已,「怎麼會這樣?」
她才不到三十歲。
辛夷忙回道:「聽來傳話的人說,是生完孩子後,月子裏見了風,留下了病根。」
鄭綏盯着案几上琥珀色的琉璃杯,這杯子有一整套,是當年回滎陽,阿耶送給她的,跟着從北到南,爾後由南至北,而今又回到了南地,卻一直帶在身邊,是她常用,且極喜愛的幾件琉璃物件之一。
物猶如此,那麼人呢?
那年,回滎陽的途中,要不是有她一路相護,她早已是刀下鬼魂,何況,期間又有十來年相處的情誼,又是外祖母給她的人……
這會子,忽然聽說她快不行了。
往往的種種好,點點滴滴,皆浮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