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口開河因懷舊怨·隨心之語只結新仇
且說王夫人命人喚了那幾個婆子來, 問他們昨日情景,皆說「不曾看見, 不過是晴雯說有人從牆上跳將下來。」周瑞家的立在王夫人後面,只向那個婆子使眼色;那婆子會意, 便道:「好教太太知道, 我們幾個皆瞧的真真的, 那牆下並沒有人的腳印;若當真有人從這牆上跳下來, 豈有不見腳印的?況也不過是他一人說見了, 並無旁證。」
王夫人聽到這裏,不免心下起疑, 乃道:「你幾個且回去罷。」便又教周瑞家的喚了寶玉房裏的幾個小丫頭子來訊問,那些小丫頭子原未經過甚麼陣勢,吃周瑞家的幾句話一嚇, 早已肝膽俱裂, 又有一個素日教晴雯打罵過的, 暗地懷恨, 便道:「我只見晴雯姐姐出去,並不曾見二爺出去。只是晴雯姐姐慌慌張張跑進來說有人,才唬着二爺的。」
王夫人聞言心下暗怒,面上依舊不顯,乃問道:「你叫甚麼名字?」那小丫頭子叩了個頭道:「叫墜兒。」王夫人便教他起來,問道:「你可看清楚了?除了你, 當日還有那個在跟前的?」墜兒道:「我原在外面服侍的, 是以看得真, 二爺果然不曾出去。同在外面的還有四兒合小燕,只是當時晚了,只怕他兩個瞌睡,不能瞧真。」王夫人便教喚四兒合小燕來,果然一個說自己睡了,一個說正在那裏找東西,不曾見得。王夫人見如此,便教幾個都回去了。周瑞家的見他幾個出去,便向王夫人道:「依我看來,他們是不敢說謊的,況也沒空串通了去。實是晴雯同那幾個上夜的有嫌隙,才要害他們幾個,倒沒得唬着了二爺。」
王夫人素知寶玉最怕讀書寫字,又知賈政近日嚴加查考,倒也猜着八分,暗想道:「只怕寶玉並未唬着,不過是恐老爺問他書;且不管如今是真病假病,還是教他養息幾日是正經。那丫頭要發脫,也不在這一日。」因道:「如此就罷了,你教人把那幾個皆放了去。若只顧將人扣着,未免教人說咱們太過嚴苛,日後小心便是。」周瑞家的見雖不曾整治了晴雯,到底將那幾個人解脫了出去,是以也自遂意,乃應了一聲,自往外去告訴。
如是寶玉在房中混了幾日,對外只說驚嚇,卻暗自用功將文章作了,那日便拿去奉於賈政看了。賈政見他寫將出來,倒也罷了,及至看時,雖覺仍有不妥,倒似較前日進益了些是的;又見寶玉形容憔悴,恐加其病症,再教賈母擔憂,是以並不曾過分申斥,不過略批了幾句,便教回去了。寶玉心下方鬆了一口氣,乃自往房中去,不在話下。
且說邢夫人那廂。前番既聞得趙姨娘所為之事,難免恨得咬牙切齒,雖見其喪命,卻依舊難平心頭惡氣,暗想道:「這賤婦死不足惜,若是傷了哥兒姐兒,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因又想道:「環兒素習也是個可惡的,卻要恐他知曉此事,再生恨意;雖說教各人嚴守消息,趙姨娘那裏許多婆子丫鬟,難免沒有那一個走露些風聲;卻要防他起心加害。」
如是邢夫人自想了一回,依舊憂心,因又想道:「我本待下手治他,奈何如今四下里都嚴防死守;況假使我當真如此,可不也同那賤人一般了?是以此計也不通。」因此別無好計,只得罷了。那日便尋機向鳳姐兒道:「趙姨娘養出來的種子,也未必是好的。若哥兒如今同他一道讀書,還是要小心些才是;等閒不可和他獨處。」鳳姐兒聞言深以為然,道:「我素日也見環哥兒有些不妥當。如今趙姨娘又死了,要是叫他影影綽綽聞得些甚麼,卻恐對咱們不利。」邢夫人道:「正是呢。俗話說『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他如今雖不大,卻也不小了,少不得咱們加些小心;只是也不是長法,須得再想法子。」
如此娘兒兩個說完,鳳姐兒便自往房中去了,自又尋思一回,恰見賈若往這裏來,待他同自己行禮罷,便抱着他道:「若哥兒,我同你說一事,你務要聽我的,且不要和他人講去。」見他點頭,便道:「你日後見了環兒,假使只有你自己同他在一處,一定要往別處去;有人跟着還罷了,只是也不可多同他一道。」見他點頭,奇道:「你也不問為何?」賈若笑道:「母親有令,孩兒無不遵從,何必多問?況母親定然也是為我好的。假如其中原故是說得的,自然同我說了;如今不同我說,約是我如今年紀太小,縱聽了也不懂。」鳳姐聽他如此說,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