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了要到埃琳的酒吧喝兩杯的,把衛來送到公寓,麋鹿忽然變成了住家男人好好先生,說:「不能太晚回去,我們伊芙會擔心的。」
特麼的已經半夜了好不好?
酒吧人不多,進入了後半夜的死氣沉沉,一根煙一杯酒就可以捱到天明,衛來懶得上樓,跟埃琳打了招呼,熟門熟路躺倒在角落的長條沙發上。
埃琳拿了毯子給他,又把計算器和賬本一併帶過來,坐在一邊慢慢理賬,默念着加減數字,偶爾念出聲。
這是最溫暖的時光,四平八穩躺着,有覺可睡,埃琳像持家的妹妹,為了生計勞碌。
衛來跟她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你那個女朋友呢?上次看見,是保加利亞人?個子小小,笑起來像哭。」
「她回國了,說這裏找不到工作,然後就不再聯繫了。」
「難過嗎?」
埃琳想了想:「也不是很難過。」
「那就好。」
「最近我要回一趟德國,我姐姐薩賓娜要結婚了。媽媽也說很久沒見我了。」
「回家很好。」
他雙目輕闔,話說的像在嘆息,埃琳猶豫了一下:「衛,你還記得你家嗎?」
她知道衛來的故事,他的父親帶着年幼的他登上蛇-頭的偷-渡船,在海上漂了很久,船上熱病蔓延,偷-渡客死了三分之一,他活到了登陸,然後被父親給賣了。
「不記得了。」
「那你想家嗎?」
「家不想你,你為什麼要想家?」
埃琳不再說話了,她輕摁計算器的數字鍵,三月的賬結清了,不好不壞,像生命中大多數平淡的日子。
四月值得期待嗎?四月的溫度會略微上升,積雪和冰層會由南向北慢慢融化,四月有啤酒節,還有戴帽節……
衛來做了個夢。
夢見風浪中顛簸的偷-渡船,渾身散發着臭氣的偷-渡客在嘔吐,甲板上掀開小小的口子,亮光透進來,罩定一具軟塌塌、正被人拖出去的屍體,蛇頭在甲板上跺腳,暴躁地大叫:「扔到海里!他的身上全是病菌,會傳染的!」
不應該在臨睡前跟埃琳談起這個話題的。
不過,這條船,總會在某些時候鑽進他的夢裏,聽人說,生命里放得下的代表過去,放不下的就是命運,衛來覺得,這條船可能就是他的命運。
哪怕活到八十歲,這條船還會在他的夢裏被風浪擊打,泊不到岸。
他登上甲板,船員呼喝着使力,把那具屍體拋進海里,俯身去看,撲通一聲,黑色的水面上爆-開白色的大花。
而船頭,岑今安坐在高腳凳上,面前支着畫架,長長的裙裾被海風掀的獵獵作響。
衛來奇怪:「你怎麼在這裏?」
岑今回頭,剎那間地動山搖。
……
不是地動山搖,是埃琳在晃他,天亮了,不遠處一張桌子的煙灰缸里,還有垂死的煙氣一絲一縷,埃琳指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正執拗地一下下閃着綠光。
衛來睡眼惺忪,打着呵欠接起。
「餵?」
「衛!你通過了!他們選了你!」
「什麼?」
他坐起身,伸手去捏眉心,人在剛醒的時候,現實和夢境一樣虛無,埃琳倒騰咖啡機去了,機器嗡嗡的轉旋聲傳來。
「我說的是沙特人,他們打電話通知我了,最終定的是你。」
衛來想起來了,眼前掠過岑今被海風掀起的裙角:她在船頭畫什麼?
「沙特人不可能選我。」
「是的,我聽說沙特人不同意,但岑小姐不理會。衛,我想這就像結婚,父母再怎麼反對,和你睡一張床的是那個女人,她決定一切。」
特麼的這是什麼狗屁比喻?
麋鹿報了一個他很難拒絕的價格,然後試探的:「衛,你會接單嗎?如果你不想接,我會回絕的。」
其實他喉底壓着一萬句:求你了,答應下來,說你願意!
衛來頓了一會。
她不是說,保鏢頂個屁用嗎?
但是在那之後,她喊住他,說了一些話,說話的時候,她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