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一吹,胸中犯惡的感覺輕了一點,但眩暈愈發嚴重,幾乎站立不住。
強迫自己維持頭腦清醒,被楊小六扶在手裏,言景行覺得自己挺倒霉的。又倒霉又丟臉。天不亮被皇后姨母招進宮,做了樂工之事不說,現在天都到黑了,還不被放過。他原本回到府里,完成晨讀,簡單用了點粥飯,倒頭躺下彌補睡眠缺憾。卻不料好端端睡着,硬是被拉起來,一睜開眼就看到楊小六那張熊臉------真想一拳揍上去。
事實上他確實把枕頭扔出去了----然後砸到了隨後進來的父親。
說好的金槍鐵手寧遠侯呢?怎麼就這點反應能力?真為大周軍隊的戰鬥力感到擔憂。言景行蹭下床給父親道歉。言如海撿起枕頭又砸回去:「白日高臥成何體統?如此怠惰,豈是少年人所為?你弟弟已經開始學槍法了!」
------但是您和弟弟還不是一樣要睡午覺?言景行抱着枕頭默默的想父親其實不過是要報復自己剛才砸他那一下。
&臣都開始喝酒了,但我在朱雀閣卻沒看到你,所以就來瞧瞧。還以為你病了呢。」楊小六狀似十分關心的湊過來。言景行揉揉太陽穴,換了副恭敬的姿態面對言侯爺:「既然開始了,父親為何還在這裏?」
言如海摸着鬍鬚:「老太太家裏那邊來人了,那天老人叫去福壽堂特意交待下來的,我得親自接一趟。你趕緊給我進宮賀壽去。」
誰讓你一聲不吭跑去當官的,別指望這種事我替你應付。
言景行心裏嘆了口氣,默默的看着他。
&愣着幹什麼?不趕緊收拾收拾!」
「-----您站在這裏我怎麼換衣服。」言景行有點憔悴。
言如海轉身就走,當初都是我換的,現在你倒去害臊了!
言景行揮手一指:「你也給我出去!」
嘁。楊小六咋舌,回頭去折騰外間桌案上大模大樣趴着的虎斑。不是啥名貴品種,難得的是四蹄踏雪,頭上三豎橙紅紋路,琥珀眼桃紅鼻,賣相極好-----就是脾氣很爛,仗着言景行的喜愛,侍寵生嬌,看到皇子殿下愛理不理,叫喚一聲都懶得。
它的特權之一就是可以隨意佔據主子的書桌,大模大樣的壓着下面的一系列文稿。楊小六從貓肚子底下把宣紙抽出來,發現上面抄的《陶朱記略》。有楷書,也有小隸,有顏真卿也有柳公權。
那一邊雙成已經拎着四個小丫頭走進來。捧着水,羅帕,胰子,花膏等物,對皇子這個尊貴的客人見怪不怪,目不斜視。一心剛服侍主子換好衣物,臉上有點愧疚------所幸言景行是個比較開明的人,父親,她們是攔不住的,一瞪眼,就把人嚇跪了。更何況還有一個走哪闖哪,到處都當自己家的皇子殿下,連通報的時間都沒有。尤其最近幾天,言侯不知道為何看兒子房裏這幾個丫鬟不順眼,動輒不給好臉色,每每把人嚇得戰戰兢兢。
但這種情況還是讓人有點窩火。言景行吩咐她們門廊子下值班久一點,休息時間調開。一心依言照搬。或許父親看到丫頭子站崗一樣矗在門邊會更生氣?算了,不管那麼多。兒子在父親面前沒有私隱權這種東西,言景行也不想多起事端。
這邊楊小六還在欣賞文稿,心道這麼一手好字不去參加科舉真是可惜了。揭開一張,卻發現下面是一張畫像,香花羅襦,荷花立領顯然是女子裝束,楊小六頓時笑的奸詐,好比發現了天大的秘密,言景行這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向來只有別人暗戀你的,你也有這一天?往上看,姑娘的臉還壓在貓肚子下。楊小六鬼鬼祟祟的回頭望了望,煙霞紫敷金彩輕容紗,玉色拖地簾,遠山色流銀幔帳,三層薄而華麗的帷幕擋下來,仍舊隱約可見人影,言景行還在梳頭髮。
他伸手哄一哄,貓一動不動,又推一推,這團絨球一樣的生物便挪一挪。怎麼可以這麼懶?楊小六又怕惹它叫起來,便使勁把畫紙往外拔,嘶啦一聲-----
楊小六立即收回手,拎起貓重新壓到上面,背過身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言景行把腰帶束好走出來,問他:「怎麼了?」
楊小六搖頭,瞧他要過來,急忙攔住,拉了人就往外跑:「快走,要來不及了。」
也活該言景行運氣背,本來嘛,這樣的宴會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