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睡到半夜被石頭的哭聲驚醒了,才知道李洪氏已經去了。這些天李洪氏時昏時醒,她料到她大約就是這幾天的事,心裏早有準備,但是輪到事前,仍是難過,一邊哭一邊給李洪氏擦洗換衣,將她收拾的乾淨整齊。
天已是亮了,章水生也醒了,也哭了一場,又昏睡過去。石頭找了一張草墊子,裹了他祖母,與章杏兩個拖到不遠處的亂葬崗附近,挖了一個深坑埋下。李家四口人,不過月余就相繼去了三個,並列成一排的三個光禿禿土墳。石頭跪在那裏不肯起,他已經哭不出聲來了,只淚不盡,眼睛通紅,嘴和臉頰乾裂出血。
章杏陪着石頭跪了一會,便勸說道:「走吧。」將石頭拉起來,兩人相攜回去。還沒有到住的地方,章杏就聽見妹妹章桃又哭又叫的聲音。她與石頭對看一眼,兩人飛快跑過去。
他們歇腳的那草棚子門口有一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人正將章桃往外面拖去。七歲的章桃像一隻小野貓似得又踢又抓。
章杏瘋了似得衝過去,一把抽出袖子裏的鐵杵,對着那人弓着的後背猛地一插。那人慘叫一聲鬆開了章桃,還沒等轉過身來,石頭一衝就將他撞得老遠。
這人也是餓狠了,路過一個草棚子見到裏面只有一個黃毛小丫頭守着一個半死不活的大人,就起了歪心思,也想嘗嘗人肉滋味,原是想扛着人就跑的,無奈那小丫頭雖是年紀小,卻凶得很,又犟又掙,偏他又餓了好幾日,人怎麼都弄不上肩頭,只得死拖往荒野去。
誰知道才將人拖出棚子,背後就被扎了一個血窟窿,又捱了一股猛力衝撞,頓時一下被撞到老遠,好容易歪歪斜斜站起身來,就看見前面站着一男一女的兩個半大孩子。一個略高些,顏面猙獰,雙目赤紅,拳頭緊握,如一頭狼似得惡狠狠盯着他;另一個是個女孩,瘦瘦弱弱的,看着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但是卻比那男孩更讓他心驚。她站在那男孩旁邊,一手護着身後那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一手持着一柄帶血的鐵杵,臉面平靜,冷森森看着他。
看着那正在滴血的鐵杵,這人頓時感覺肩背鑽心的疼,伸手一摸,滿手猩紅血,一時臉色嚇白了,再看面前兩個神色迥異的孩子,心中害怕越盛——這哪裏像是兩個半大孩子?殺人見血了,還不見半點怯色。這麼兇狠,怕是一個身強體壯的漢子都未必能拿得下了。看來這人肉是到不了嘴了。
這人心生了膽怯,一手艱難捂着肩背,畏畏縮縮走開了。
章杏連忙將章桃拉過來,上下看一通。見她除了手腕處多了一道淤青外,別處都還好。鬆了一口氣,跑棚子裏一看。章水生不知道從哪裏摸到一塊石頭在手,已經從草墊子上爬到門口了,前胸那傷已經崩裂出血了。
章杏和石頭連忙將章水生抬回去,章水生抓了兩個女兒久久不放美男請自重。章杏安慰良久,他才放了手。
章杏給章水生傷處換了一回藥,又餵他喝了一碗湯藥,安置他睡下了。再看看被翻得亂糟糟的草棚子,不禁嘆了一口氣。大水還沒有退去,瘟疫橫行,淮陽已經不施粥了,餓死病死的人會越來越多,糧食匱乏,他們這幾個半大的孩子在眾人眼裏只怕就是一頓鮮美大餐。今日的事情有一回就會有第二回的。他們不能再這麼大大咧咧出現在這群餓很了的人眼前了,必須要找個隱蔽地兒藏起來才好。
章杏與石頭商量一番,兩人決定挪到最先死人破廟裏去,那裏因為最先出現疫病的,現在已經無人再敢踏足了。其實正因為裏面是最先出現疫病的,裏面東西全被焚燒一空,地面牆角也都撒過石灰了,反而比其他地方要乾淨安全的多——現在城外哪一處沒有死過人?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發病,死的越多。
但是章杏也不真敢貿然住進去,只在那破廟的外面向陽靠牆處清理了一個地方出來,與石頭簡單搭了棚子,把章水生與一併家當挪了過去。
這破廟果然比城外其他地方要安全多了,淮陽城外每日都有人死去,城外亂葬崗的死人堆積成山,那些送過去的死人先前大多裹着草蓆墊子,到後來多是沒任何披裹,被一扔了事。城外成群結隊的野狗都吃紅了眼。而他們幾個反是還無一個倒下,當然,章水生就不算了。
搬到破廟那邊後,章杏石頭通常晝伏夜出,到處尋食,偷拿搶殺一一做過。他們如今配合十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