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酒了,尤媽媽帶着兩個婆子忙着收撿。因是要守歲,兼之酒氣有些上頭,章杏不想回房裏悶着,就出了門,在院裏站着。
屋檐下,牆頭上,樹上都掛着燈籠,照得滿院裏紅彤彤一片。這夜裏沒有風,各處景致靜寂,外面有零散炮竹響過,一切猶如在夢中。
孫寶珠這次沒有跟在章杏身邊。她也喝高了,被立秋立夏攙着先行回了房去。章杏一個人在院裏站着,許是經了寒氣的侵潤,她覺得頭沒有先前那般沉重了。
夜無限好。院子角落桂花樹下石桌椅泛着青白的光。章杏跌跌撞撞過去了,坐下來。這般清淨,外面的紛擾仿佛隔着流年,全都遠去。她心裏也安靜了下來。
這一年裏,她總是在忙中,不能有如眼前這般片刻清淨。忙碌停不住,她便沒有空閒去想,自己到底有沒有走錯路?到底有沒有不甘與後悔?然如眼下,她心安處,並沒有這些。她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章杏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月影燈火相輝映,寂靜里生了寒意,她不禁撫了撫自己手臂。月影婆娑,透過樹縫照到青白石面,枝椏里有一重暗影尤其深重。她先前還覺得是自己眼花了,待細看了幾眼,冷汗一下子從渾身各處湧出來。
她震驚抬頭,月當空照着,各處燈影昏黃,那樹間的枝椏上分明立着一個人!也算不得很遠的距離,她看得分明。那人着了一身黑,仿佛是生在樹間一樣,一動不動立在那裏。她其實看不清他的臉面。但她卻覺得他正在看他。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了,只呆呆看着那裏。那人仿佛是為了證明她是眼花,也是一動不動。
大開的屋門裏出現了一道人影,章杏察覺一陣微風過,她覺得自己並沒有眨眼。然而樹上的人影卻是突然沒有了,只剩了樹丫微晃。
尤媽媽抱着斗篷過來,給章杏披上,一邊說道:「夫人,夜裏寒氣重,您還是回房裏歇息吧。」
章杏順着她的手站起來。她覺得自己很鎮靜,然而一起來,腿肚子卻不由得打了顫來,人只往下滑去。也幸虧尤媽媽攙着了,否則。她真是要坐地上了。
她克制自己再抬頭往上看的欲望,扶了扶頭,扯着嘴角笑一下,道:「今日這果子酒怎地這麼大後勁?」
尤媽媽笑着說:「夫人不預先墊些別的,光是喝,自然上頭了。」
章杏又笑了一聲,攙着尤媽媽要往房裏去。一片樹葉晃悠悠飄落下來,剛好落在她腳邊。她心裏咯噔一下。無風的季節。落葉總是飄得慢一些。她確實沒有看錯眼,那人已經走了。
是誰?誰在盯着她?這麼悄聲無息,要是衝着要她的性命而來。她只怕連怎麼死都不知道了。
章杏忍不住打了寒噤。
回了房裏,尤媽媽打來水伺候她洗漱,又說道:「這到子時還有一會兒,夫人要不先養個神,待時候到了,奴婢叫您就是。」
章杏搖了搖頭。說:「我睡不着,你把我前幾天做的針線拿出來罷。」
尤媽媽應了一聲。將針線簍子翻出來。章杏繡完了一片葉,心裏安靜了下來。外面鞭炮響起來。新的一年到了。
穀雨在外面點了炮放了,李婆子燒了一鍋餃子。章杏吃了幾個,方躺下。尤媽媽帶了門出去後,她的眼睛就睜開了。
方才那道身影帶給她太大震驚了,她直覺來的應不是沈家人——他們都向沈家遞了投名狀了,沈家又何須來此一遭?
那麼,是她這一年太扎眼了?又招來了的麻煩?到底是哪方人?石頭呢?他那邊是不是也同樣被人窺視着?
這人盯了她多久?知道了她多少事情?
這一些章杏想了良久,也沒有想明白了。
天亮了。章杏掙紮起來,狠狠掐自己一下。對方不是來要她性命的,她慌什麼?
她洗了一把臉,給石頭的父母祖母上了墳。約莫巳時,章金寶來了。姐弟兩個又一起給章水生上了香。章杏留章金寶吃了午飯,跟他一道往村里幾家相熟的走了一趟。章金寶留在李家住了一夜。
次日,章杏姐弟趕了馬車回了魏家莊。
魏閔文早要接魏雲海到盂縣去住。魏雲海在地里忙活慣了,不想走遠。魏閔文說不動他,只得將老家宅子往兩邊擴大一些,再以青磚圍成了個
第三百四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