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夜,明月高懸。飛鳥於薄雲斑駁的夜幕下穿過,在宵禁的京城上空,留下一串拍打翅膀的回音。
章華台上,光滑可鑑的青石板,被月光鍍上一層銀霜,隱隱顯露出幾道淺色暗紋。自半空向下看,紋路繁雜,不甚分明。
國師穿着銀線織就的雲紋廣袖華服,站在章華台中央,闔目吟誦。他的身後,立着七位皇子,均低着頭不敢亂看。
「神明將至,諸位皇子,請。」國師沒有回頭,只淡淡地吩咐了一聲。
章華台後,便是章華殿,殿中供奉着這個王朝世代仰仗的神明。地上擺放着幾個蒲團,皇子們魚貫而入,規規矩矩地坐在蒲團上,等待神跡。
傳說神明降臨之時,章華台亮如白晝,大半個京城都能看到。皇帝和眾大臣在章華台下翹首以盼,等着神光加身的一刻。
一炷香過去,月朗星稀,風平浪靜。
半個時辰過去,清風拂面,夜鳶嗚啼。
一個時辰過去……
什麼都沒有發生。
皇帝坐不住了,提着衣擺爬上章華台:「國師,這是怎麼回事?」
國師沉默半晌,看了一眼寂靜無聲的章華殿:「皇室血脈不齊,神明不至。」就說是,神明不願做出選擇,要將流落民間的其他皇子找回來,才能顯出神跡。
聽得此言,皇帝的臉青紅交錯,吭哧了半晌:「朕叫人去尋。」
沒有神跡顯現,章華殿中,皇子們尷尬地面面相覷。說好聽點,是血脈不齊;說難聽點,就是神明看不上他們幾個。
誰也沒有注意,房樑上的陰影處,穩穩地立着一隻圓滾滾的紅毛雞仔,耷拉着眼睛,無趣地瞧着這些皇子。
西南要塞,九如鎮。
此處乃勾連各處的樞紐,常年人來人往,十分繁華。然則地處偏遠,無人管轄,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大街上,算命的、賣藥的、打架鬥毆的,比比皆是。
「咣噹噹——」一連串脆響,有人從天而降,撞倒了算命的掛攤。
「兄台,當心點。」旁邊一個混混模樣的人立時上前,將摔倒之人扶起來。
「多謝!」那人拱手行禮,咬牙再次衝出去,跟推他的大漢打得不可開交。
混混跟算命先生對視一眼,笑着掂了掂剛剛順來的錢袋子,沖那正打架的人撇嘴,暗罵一句傻子。兩人迅速收拾了掛攤,算命先生脫掉褂子,裏面穿着跟混混一樣的褐色短打。
兩個混混倚在街邊。一個盯着對面的「紅裳院」大門,跟門前那些穿着鮮亮,甩着帕子迎客的姑娘對眼嬉笑;一個不停地往街那頭張望,當看到一個小小身影出現在人群中,賊溜溜的綠豆眼頓時亮了起來。
「小戚!」混混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去,迎上那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小孩子。
那孩子長得極為好看,粉唇瓊鼻桃花眼,即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也難掩精緻。他住在九如鎮郊外,父親不知是誰,隨母姓常,跟着舅舅一家過活。舅舅給取了「常戚」這個名字,一點也不吉利。
「小陳哥。」常戚見混混跑過來,也快走了幾步,猛地跳起來,拍了一下混混的肩膀,權做打招呼。
小陳伸手接住他,拖着常戚就往巷子裏走,從懷裏掏出一件錦緞織成的小孩子衣服,「快換上,姓馬的一會兒就出來了。」
「這龜孫,後天就成親了,還敢玩,待小爺我去……嘖,料子不錯,哪兒來的?」常戚三兩下套上那一身華服,雪緞梅花紋的里襯,大紅灑金的外褂,很是富貴。就是下擺有點長,走路會踩到。
「剛從雲錦齋順的,」小陳有些得意,蹲下給他整了整衣擺,「他定親的那家姓王,王小姐閨名叫婉容,記住了啊?」
「知道了,婉容。」常戚擠擠眼,揚起小下巴,背着手趾高氣揚地走出巷子。
兩個混混就跟在常戚後面,三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進紅裳院。門口的姑娘瞧着他們抿嘴笑,常戚伸手拉了一下姑娘的衣擺,用口型打了個招呼:「小茹姐。」
小茹輕點了一下他的腦袋,悄悄塞給他兩顆糖。
常戚面不改色地揣進袖子裏,抬腳邁過門檻,左右瞧了瞧,看向大堂中的一桌嫖客。
那桌坐着位肥頭大耳的男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