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和城前,一片狼藉。
城門城牆,處處都可見焦黑灼痕與洗刷不去的血色,縷縷黑煙在戰場之上只是盤旋不去。
半開半凍的護城河中,漂着一具具殘破的教民屍首,死人猙獰的面孔早已僵硬,一雙雙瞪大的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天空。
城下戰場之上,斷肢殘骨隨眼可見。
彎刀、箭簇毫無章法地拋滿地,如張掖地方秋收之後,燒田留下的焦黑麥茬殘骸。
在來回巡邏戰場的馬軍遮護下,番和城中調出了小隊守軍,將一具具屍首搬運集合,成桶成桶地在屍堆上潑着一種氣味沖鼻的油水。
有些見識廣博的人,聽說過西域十六國與上郡地方出產石脂水,似水又似油,味道也是這麼嗆鼻子。然而傳聞中的石脂水,都是粘稠若膠,遇火生煙,卻不似他們奉命領來的這些油水,通體澄澈,顏色也淡得像是上好的胡麻油般微黃。
更不要說,這些油水竟是見火即燃,一座潑了油水的屍堆,瞬間就熊熊燃燒起來,根本再不用添柴!
不多時,一座座的屍堆就紛紛舉火,燒屍的煙氣、噼噼啪啪的聲響,讓人光是用聽的,都感到分外不快。
遠處的羌軍大營中,自然也看到了這場照亮夜空的熊熊大火。
不管是假充斯文的祆教祭司,還是那些早已經被祆教洗了腦的羌軍,都滿臉恨不得衝出去將那些瀆神者殺之後快的可怕神色。
在祆教的教義中,光明是阿胡拉瑪茲達的神德象徵,光明的投射,便是日光、月光、星光、火光與一切生命的靈魂之光。這其中,火焰帶來的光明,尤其為祆教所看重,不但祭司所照看的火壇只能接受以檉柳和石榴枝為代表的聖木,就算是尋常的篝火灶火,也絕不能用不潔之物燃燒。
同樣的,這些祆教徒又認為人類的血肉之軀乃是以安哥拉。紐曼為首的群魔創造。肉身的存在,將他們這些阿胡拉瑪茲達的信徒的魂魄靈光囚禁起來,不能夠馬上升入天界去和他們的主宰團聚,簡直是最為不潔之物。
因此上,依照祆教祭禮,教徒死後,這具污穢肉身應該先受四天祭禮,淨化生前罪惡並將亡者魂魄解放送入冥界。這之後,方才將屍骸放置於禮拜寺之後的祭塔之上,任由邪神妖魔與食腐動物吞噬乾淨,最後將潔淨的骨骸埋入祭塔之下,才算是合乎法度,也免得污穢了地水火風四大元素。
可是今日,不要說是四日祭禮沒有機會給那些戰死的教胞們主持,就是任由他們的屍骸受自然淨化,漢軍也沒給他們!相反的,那焚燒的屍堆,正是漢軍在污穢火、污穢光明的又一大罪行!
任憑眼裏冒得出火,卻沒有一個人敢跨上馬、端起槍,殺出大營,將這些瀆神的漢軍一個個地殺死。
因為就在他們面前,有一匹馬。
一匹青騅。
有人歪坐在青騅身上,倒提着一口桃木法劍,不論是控馬的姿勢,還是提劍的角度,都顯得那樣四六不靠,處處破綻。
然而便是這吊兒郎當的姿勢、漫不經心的態度,怎麼看都是一副好捏的軟柿子模樣,卻迫得羌軍大營無一兵一卒能出!
不,應該說,羌軍里還是很有些有種的好漢子來着。
他們出營了,他們請戰了,他們——
戰死了。
滿地焦黑屍首,死人死馬交相枕藉,早已分不出這些羌軍中好漢子的生前模樣。整整上百羌軍精銳,就這麼在那馬術稀鬆、劍術普通的敵人面前全軍覆沒!
最可恨的是,這殺得羌軍大營之前死屍狼藉的敵人,竹冠道服、腰掛印綬,正是一副休沐閒遊的文官做派,連武將都算不上。而以善戰、能戰、敢戰為名的羌軍精銳,就被這麼一個文官做派的角色,單劍匹馬堵了營門!
而從地位尊重的各部大祭司與伯克、埃米爾們那傳下的命令,卻是若無神諭,不得再出營!
這樣叫大家如何可以甘心?
難不成羌人就不能把漢人趕出這片土地?
難不成就算有真神垂護,依舊無能讓這些拒絕光明、藐視主宰、迫害神的信徒的罪人們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
這樣的目光是一道道無聲的詛咒,穿過了營門,穿過了鹿砦,落在那人身上。
然而這點怨恨
第378章 ·便請洗劍血成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