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幫為了這次征途可是下了血本,春謹然本以為頂多是一艘八擼船,真等到了上面才發現,這居然是艘雙層的大黃船!一層是船艙,二層是船板,船艙舷窗的窗欞都是精美雕花,而寬敞的船板上竟還修了精緻小巧的亭台!
「你師父該不是把珍藏都拿出來了吧……」上船後沒多久,春謹然便趁白浪帶他去船艙找臥房的間隙,偷偷跟對方感慨。
「夏侯莊主發話了,就是天上的星星,我們也得去摘啊。」白浪無奈笑笑,「好在,星星滄浪幫沒有,船倒是管夠。」
說話間,白浪已經帶他來到房門口:「你就住這間。」
春謹然迫不及待推門而出,果然沒有讓他失望,若不是耳邊此起彼伏的波浪聲,他真的會以為自己正身處客棧雅間:「要是水路都這麼走,我也願意干啊!」
「等一會兒船走起來,你再看看要不要這麼說吧,哈哈。」白浪笑着離開,船板上還有好幾位等着安排呢。
起初春謹然沒懂白浪話里的意思,不過他也沒在意,跟尋寶似的開始探索這間船上小屋。雖然都是尋常物件,可放到了船上的房間裏,就好像鍍上了一層不尋常的光彩,怎麼看都有點不一樣。結果就在他端起臉盆仔細研究的時候,船忽然劇烈地晃了一下,他一個沒站穩,直接坐到地上,銅盆脫手而出騰空一人多高最後落下來時不偏不倚正扣到他的腦袋上,咣當一聲,砸得他腦袋直冒金星,於是接下來的很長時間,他都戴個銅草帽坐在地上,愣愣地感受着屁股和腦袋的雙重疼痛,久久沒回過神。
幸而這中間沒人來拜訪。
半晌後,疼痛慢慢散去,春謹然摘下銅草帽,一手揉腦袋一手揉屁股地掙扎着站起來,舷窗外只有茫茫漆黑,夜色與河面連成一片,也分不清誰是誰。起身後,他才感覺到腳底持續不斷的輕微搖晃,這才後知後覺,原來是開船了。
水上不比陸地,儘管這次的船比上次去夏侯山莊的船要平穩許多,不知是船身更大還是去往西南的水路本就平緩一些,但這種持續的極輕微的搖晃,仍會讓習慣腳踏實地的人產生一些不適,他也終於明白了白浪話里的意思。
偶爾嘗個鮮還成,一輩子水上漂?算了吧。
或許是啟程的興奮勁兒還沒過,春謹然一點都不困,索性也就不在屋裏悶着了,直接出艙爬上了船板,不料小亭子裏已經有人坐着,他走近兩步才發現是夏侯賦,然後就有點尷尬了,不知道是繼續上前寒暄,還是假裝沒看見轉身就走。
糾結之間,夏侯賦已經看見了他,客氣招呼:「春少俠也覺得船艙里悶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春謹然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結果走到跟前才發現,夏侯賦面前的桌案上竟擺着一壺酒和兩個酒杯,中間還有若干小菜。
這下春謹然不敢亂坐了,站在那兒與對方說話:「夏侯公子在等人?」
夏侯賦答道:「是,也不是。」
見春謹然眼中不解,他忽然一聲輕嘆,竟有幾分悵然之意:「有人來就是,沒人來就不是。」
春謹然低頭看看自己,呃,那他算是人還不是人啊……
「春少俠怎麼不坐?」
感謝老天爺,他是。
隨着春謹然落座,夏侯賦很自然地給他斟了杯酒,這讓他受寵若驚,可看對方的神色,又不像有什麼陰謀詭計在裏面。
「嘗嘗看,四海樓的桂花釀,天下一絕。」
人怎麼樣暫且不談,美酒是無罪的,而且帶着丁若水呢,春謹然也不怕他下毒,遂舉杯一飲而盡……
「如何?」夏侯賦顯然很期待他的反應。
春謹然有些沉醉地眨了下眼,感覺唇齒留香間,三魂七魄正咻咻咻地飛向凌霄寶殿:「我以前喝過的那些根本就是水……」
夏侯賦笑開了眉眼。
春謹然有些恍惚了,第一次認真打量起這個人。平心而論,夏侯賦算得上丰神俊朗,只是在夏侯正南身邊的時候,他並沒有什麼存在感,一眼掃過去,頂多留下個畏畏縮縮的兒子,或者不學無術的草包的模糊印象,唯一讓人記得深刻的,只有他被冤枉時痛陳清白的倒霉模樣。而此刻,還是那個夏侯賦,就坐在自己對面,映着月色,吹着河風,竟有了那麼點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第66章 霧棲大澤(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