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裏,但一半在她視線以外。這個偵窺孔正俯瞰這條死巷的最盡頭,她只見到他的背部、低了頭的頸背,以及右臂。他坐在靠近牆角的地方,正在用刀撬石頭。他那把刀是一把鋼鑄短劍,柄部鑲有珠寶,刀身斷了一截;斷掉的那截就躺在偵窺孔正下方。他手舉短劍一直刺,想撬開石頭,好取水喝。他聽見這片穿刺不透的石壁另一面有潺潺流水聲,那水聲在地底的死寂中顯得特別清晰。
他的動作顯得乏力。經過逼二天三夜,他變了很多,與先前柔軟平靜地站在鐵門邊嘲笑自己失敗的那個男人大為不同。雖然看起來頑強依舊,但身上的力量已不復見。他已經沒有魔法可以撥開石塊,必須借重一把無用的破刀。連他的巫術光也漸轉弱,變得暗淡朦朧。阿兒哈觀望時,那光亮微微顫動一下,那男人一扭頭,扔掉手中短劍。一會兒,他又固執地拾起短劍,試着把破損的刀鋒用力刺進石縫中。
阿兒哈匍匐在岸邊結冰的蘆葦間,漸漸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忘了自己在做什麼。她兩手貼近嘴巴合攏成杯形,湊到洞孔喊道:「巫師!」這聲音滑下岩石窄徑,在地底隧道冷冷輕喚着。
那男人大吃一驚,匆促站起,離開了阿兒哈的視線範圍。她再度湊近偵窺孔,說:「順着河邊石牆往回走到第二個轉彎口,走進去。第一個叉口右轉,略過一個轉彎口後再右轉。到了六叉道後右轉,然後左轉,右轉,左轉,再右轉,進彩繪室待着。」
她動了一下再望進去時,有一瞬間想些讓日光從偵窺孔透入隧道,她發現他回到她視線可及的圓圈範圍,正抬頭向上凝望這個開口。她看見他臉上好像有傷疤,神色焦灼中帶着期盼。他雙唇乾焦,但雙眼明亮。他舉起木杖,慢慢將亮光移近她的眼睛。她嚇得後退,趕緊拉回岩石蓋子,推回鋪掩的小石子,起身快速回到陵墓所在地。她發覺自己雙手顫抖,行走時還偶爾感覺一陣暈眩。她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如果他依照她的指示,就會重回通往鐵門的方向,到達彩繪室。彩繪室里沒什麼寶物,他沒有理由去那裏。但彩繪室的天花板有個不錯的偵窺孔,通向雙神廟的「寶物間」,或許這是為什麼她想到彩繪室的緣故。她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對他說話?
她可以利用某個偵窺孔送點水下去隧道,然後叫他去取用,這樣一來他就能活久一點。隨她高興,要他活多久就活多久。假如她偶爾放些水和一點點食物下去,他會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在大迷宮裏遊走;而她可以透過偵窺孔看他,並告訴他去哪裏找水,有時候故意指示錯誤,好讓他白跑,但無論如何他都會去。這樣肯定可以讓他明白,在埋葬不朽亡者之處嘲笑累世無名者、吹噓可笑的男子氣概,會有什麼結果!
但只要他仍在裏面,她就永遠不能進大迷宮。為什麼呢?她自問自答道:我進去後一定得讓鐵門開着,他可能會趁機逃走……但他頂多只能逃到大墓穴罷了。所以事實是:她害怕面對他,她怕他的力量,怕那些他藉以進入墓穴的種種伎倆,以及那個使光亮持續照耀的巫術。然而,那些東西那麼可怕嗎?統轄這個黑暗地帶的力量保護的是她,可不是他。事實擺明,在累世無名者的領域中,他能做的不多。他沒打開鐵門,沒召喚魔法食物,沒穿牆取水,也沒召集魔怪打倒石牆,所有她擔心他可能做的事,他一件也沒做到。甚至,他到處走了三天,還沒找到路通往他肯定一直在找的大寶藏室,阿兒哈本人也還不曾按照薩珥的指示走到那裏,基於某種敬畏與抗拒,她把這趟探險延後再延後,她依稀覺得時候未到。
她現在則想:為什麼不乾脆讓他代替她去?他可以看遍他想看的陵墓寶物。它們對他用處大呀!屆時她可以取笑他,並叫他吃黃金、喝鑽石。
懷着這二天來佔據她整個人的急躁不安和緊張興奮,她跑向雙神廟,打開廟內拱頂的小寶物間,掀開地板上以巧妙手法隱藏起來的偵窺孔。
底下是彩繪室,但裏面闃黑一片。她忘了,那男人在地底走隧道網,通路曲曲繞繞,可能比地表距離多了數哩長。而且他肯定很虛弱,走不快。他也可能記不得她所給的指示而轉錯彎。很少人能像她一樣,聽一遍就記住方向。或許他根本聽不懂她的語言。若是那樣,就讓他在黑暗中走到倒下,死掉。這個笨蛋、異邦人、不信神的傢伙,讓他的鬼魂沿着峨
妖巫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