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入冬以來的一場小雪紛紛而下,關中大地上一片銀妝素裹。又臨近年關,地方官府衙署也快到休假的時候了,但秦王府一聲令下,所轄區域各衙主官不得私自回家,只可召親屬到駐地團聚。
這個命令一下,地方官員有的是怨氣連天,有的則爭相表現,好等年終到關中謁見秦王,到時的元日大祭,郊祀加恩啊,怎麼也該有點好處吧。若是一般的封王還得夾着尾巴做人,可這位秦王正按劍四顧呢,誰要是不去,前途還要不要啊。
至於秦王在元日郊祭會不會違制,誰還管這個。帝王有帝王的郊祀禮儀,沒見地方官衙也要準備元日這天的祭祀麼,只是規格禮儀低些。何況秦王如今只差那麼臨門一腳,已經是王上王了,似乎也沒必要逾禮違制。
一大早,溫元愷、李良弼已帶着眾官員在北門外列隊等候,封乾厚、秦明善、邊從翰等王府官員也率儀仗隊,在薊平等三千輕騎的護衛下,乘馬車浩浩蕩蕩出城。
章鉞則帶着柳光業等五百騎從在城東北廓門外,送昝居潤、王著兩人率使團回東京。現今時勢如此,明眼人都知道,來年開春東京就要發生大事了。
作為當事人,章鉞當然要協調好關西與東京朝庭的關係,便一再囑咐昝居潤,做好這方面的準備。朝中現在要說有什麼阻力,也就是范質等人對相權的維護,還有點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而面對趙匡胤施加的軍事壓力,范質又不得不低頭,他難道還能與趙匡胤苟和麼,不可能了。可章鉞要進一步革除他的相權,以武力革除天下積弊,這讓范質進退維谷,更可怕的是,朝堂上眾臣已經開始不聽他的了,他沒什麼辦法。
而在章鉞看來,事情到這一步,仍沒達到他的理想。現實就是這麼無奈,能做的也有限,就是改改政體,改改軍制,加強一下法制監察,最後還是儒生們在治國,但也就是這樣,也比原本那個時空,趙大輕取天下而積弊不除要強得多。
已經可以預見,金祥殿裏的那張寬大而奢華的御榻不久後就是自己的了,但章鉞騎馬而行,看着東門大街兩側履蓋着積雪的房屋,只覺得滿心的惆悵。
不覺快到前面十字大街,靠西門大街的街口處站着一群身着素服縞袂的男女,似是在迎候什麼人。章鉞定定神遠望,卻是伊審徵、伊審征兄弟二人,還有一老一少兩名婦人站在幾人之前。年長一點的約三四十歲,面有戚容。年輕的二十多歲,依稀眼熟。
幾人都是降官,但在蜀中的身份地位及影響力都不低,章鉞便率柳光業等五百騎緩緩停在沿街轉角處,正要下馬上前慰問,不料站在前面那年長點的婦人幾步小跑出來,站在街心斂衽一福,紅着眼睛大聲道:「妾身李氏見過秦王殿下!敢問我兒孟玄鈺、孟玄寶有何罪過?秦王竟下此毒手,斬盡殺絕,就不怕天理報應嗎?」
這婦人怎麼認識自己,章鉞一陣愕然,看看自己身上的紫袍玉帶禮服,紫色披領披袍,頓時心中恍然,轉頭向對面伊審徵招招手,待他上前便問道:「她是誰?」
「回秦王殿下!這是前蜀國李昭容,因褒王玄鈺、遂王玄寶皆為其所出,今日方知在復州遇害,所以……」伊審徵有些忐忑,這事他也是昨日剛聽高保融轉達,雖知是安州節帥田景咸所為,但也懷疑可能與章鉞有關係。
可事到如今,懷疑也沒用,往者已矣,活着的人還要生存。雖然孟知祥的女兒崇華公主下嫁伯父伊延環,並生子伊審征,可伊家不能被拖下水。
章鉞輕笑一聲,冷笑着回道:「孤便是誅孟氏九族又如何?孤真的需要遮遮掩掩嗎?是他孟昶自作聰明,竟欲將宗族送去東京,以為這樣就能讓東京朝庭打本王的臉?孤也不怕告訴你,消息已有人傳到成都了,蜀中若亂,爾等就以為能安之若素嗎?」
伊審徵大吃一驚,他現在正擔心自己在成都的家人捲入其中,蜀中若真大亂,豪族哪能倖免,急忙朝身後招招手,示意另一名年輕婦人過來勸走李氏。
那年輕婦人緩步過來,低垂眉目朝章鉞默默蹲身一禮,轉身欲扶李氏退走,不料李氏並不領情,狠狠一把推去,竟將那年輕婦人推倒地,轉而大罵道:「你這賤婢!若非你獨寵後宮,迷得陛下荒嬉國事,如今哪落到如今這般地步……」
李氏罵着猶不解氣,一手提着素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