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迢遞畏崚嶒(中)
劉慶渾渾噩噩信馬由韁,一直到了深夜,卻見滿天星斗,雲翳遮掩,一彎明月在沉沉的雲海中穿行,那淡淡的朦朧月光,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暗月的光輝,映在他清秀的臉上,帶着一抹幽幽的光暈。他抬頭見那明月,才長長嘆道,「月影如此,不知是否也照着伊人呢?」
他環視周圍,卻發現自己是在一座大鎮的鎮口,鎮中沉靜,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自己也不知走過了多遠,走到了哪裏。他驅使那馬兒向鎮中走去,家家都已關門,只有幾戶人家有燈光透出。夜風吹來,帶着一抹殷殷的水氣,令人全身一爽。
他打點起精神,策馬徐行,耳畔似傳來嗚咽的塤聲,聲音淒婉幽怨,卻又音域深厚低沉,不僅心折,又觸動了心事,便循聲而去。
鎮中一條大路,那聲音若隱若現,時高時低,他也漸漸脫離了大路,轉入一條小徑。小徑幽深,耳邊水聲可聞,卻見腳下一條溪流,月光下仍清澈如鏡。溪邊清草繁茂,水聲淙淙,不遠處一座木橋,橋後一方小小的院落。聲音越發清晰,正是從院中傳出。
劉慶下了馬,行過小橋。見院中燈火未熄,一人穿着麻布衣和麻鞋坐在院中乘涼,塤聲卻是從他旁邊一個少年口聲吹出。
那少年見了劉慶,微微一愣,塤聲噶然而止。那人卻看也不看劉慶一眼,對少年呵斥道,「樂乃聲之耳,你若見物而動,心動意便動,樂聲也就不會聯貫,如此如何能奏出天籟之音呢?」
少年聽了,低着頭不發一聲,恭謹之極。
「罷了,即有客到,你去取些食物,他深夜來此,必是腹中飢餓。」他如此一說,劉慶才感到腹內如火燒一般,不由吞了一下唾液。
那人看了看滿天星斗問道,「客人是從京城來此不久吧,你身帶皇家之氣,莫非是姓劉?看你眉目之間有着些許哀愁,想來必不得志,主星晦暗,客星昏憒,你是廢太子劉慶吧!」
他一言未了,劉慶已吃驚非小,只看了星象,再看相貌,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真是神人啊。
他忙拜道,「小王確是劉慶,先生真神人啊!」
那人笑道,「我早見一客星從京城而來,便知是你,又見你眉目之間仇怨甚深,是以知道,這也不足為奇。」
說罷站起身來,對劉慶施了一禮,「小人李郃,隱居在鄉野,對王爺無禮,請王爺不要見怪。」
劉慶忙將他扶起,「李郃先生,想來是位世外高人,剛才小王為塤聲所吸引,來到此間,不想遇到高人,小王鬱郁不得志,先生可能指點迷津?」
李郃笑道,「王爺,你先吃些東西,也可以敝處停留幾日,李郃自會為王爺建一言的。」
此時那少年已拿着漆盤而出,都是鄉野之物,劉慶自離開鄧訓的隊伍,一直未進食,也不管食物粗鄙,狼吞虎咽起來。
李郃微笑不語,只對那少年道,「甘英,你再拿些水來。」
劉慶吃了飯,又大口喝了幾口水,感覺全身的活力又回來了,似乎對鄧綏的思念也淡了一些。
李郃並不與他交談,只道,「王爺遠路勞乏,好好休息一夜,明早,小人帶王爺到山上走走,此處乃屬華陰縣境,風光極秀!」說罷告退而去。
劉慶一路行來,再加上倍受打擊,身心俱疲,便沉沉睡去。
清晨的微光映進窗格,滿天霞光中,鳥鳴啾啾,卻也聞得一陣花香淡雅,劉慶起身穿衣下塌,走出門去,卻見好一個風光所在。
昨夜來時,夜色濃重,又是心神恍惚,不曾注意這周圍的景致,如今看來卻令人心折不已。
房前小院前的木橋後,是一片竹林,翠竹青青,如蒙着一層濃郁的青紗,晨光中似有霧氣,更襯得炯娜多姿,輕盈細巧。
房前的柵欄外,種着一株楝樹,此時花開,花朵極小,花瓣白中透紫,卻散發出一股極濃的花香。雖然無風,花香卻在樹身周圍形成了一團,慢慢散去,遠處也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木舍簡陋,卻淡雅別致。舍後竟然是一座高峰入雲,峰頂雲霧繚繞,更顯得如人間仙境一般。
甘英正提着兩桶水從橋後走來,他十六七歲的年齡,身材高挑,雙眼有神,皮膚略黑。兩桶水都已裝滿,他卻毫不吃力,水在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