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陽光讓人想要流淚,黛玉深吸了口氣,平復心中的波瀾,緩步地走出王夫人的院子。
探春卻緊趕上來,微笑着嘆道:「二哥哥真象個孩子!」
黛玉嘴角浮起一絲苦笑,搖頭道:「他不過是個傻子!」
探春默然,又笑道:「多虧林姐姐點醒了他,老太太那裏也可放心了。」
果然,賈母聽得探春說黛玉三言兩語便勸好了寶玉,心下又是感嘆又是歡喜,忙就要親自去看。
黛玉因笑道:「老太太若還不放心,就叫三妹妹再去瞧着就是了,這會子若去了,只怕太太心裏不自在!」
賈母才一顆心只為寶玉着急,這時方想起才剛黛玉所受的委屈,此時看着黛玉清瘦的面容,心中一陣愧疚,忙好言安慰黛玉。
一時聽得外頭婆子道:「老太太,大太太、璉二奶奶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果然鳳姐扶着刑夫人走進來,請了安,鳳姐因笑道:「今兒大太太那邊預備下了極好的席面,又請了一個極好的戲班子,來請老祖宗賞光帶着孫子孫女們一起來熱鬧熱鬧!」鳳姐已交了帳回大太太那邊了,略施了點子手腕,花了點心思便哄的刑夫人很是歡喜。
賈母因笑道:「好,好,如今正覺着乏悶呢!林丫頭也去!把探丫頭她們也叫上!別管寶玉了,由他老子娘管去!」說着便讓小丫頭子去請姑娘們。
黛玉原不想去,轉念之間便也就聽了賈母的話。
這大節下的,寶玉這麼一胡鬧折騰,王夫人早將黛玉恨到牙疼,偏又不能在賈母面前流露分毫,還要熱熱鬧鬧的忙着應酬親朋世交們,探春探春、李紈兩個縱十分小心辛苦的幫着,仍是難以周全,王夫人很是不省心。這邊廂只得忙忙地告戒了自己院中僕婦人等,對早上的事不許亂說一個字,又令襲人等仔細服侍寶玉。
襲人等哪敢大意,寶玉在屋裏躺了一天也就無事了,只整個人就象美玉蒙塵,再無一點神采,連話也少了。早晚依舊來給賈母請安,見到黛玉不但不再上前親近,在王夫人跟前也只是恭恭敬敬的,一句話也不肯多說,在自己屋中益發連襲人都疏遠了。眾人都訝異,只道是定了親,果然長大了。
這日,寶玉從賈珍處吃酒回來後就歪在床上發呆,襲人端了醒酒蜜糖水走進來,笑問:「珍大爺今兒請老太太、太太並姑娘們去吃酒,請了哪裏的班子,唱了什麼好戲?」
寶玉嘆了口氣,惱道:「什麼好戲!吵的人頭疼!」
襲人一面勸寶玉喝蜜糖水,一面笑道:「你素日專喜熱鬧的,偏這會子嫌吵起來。我們倒是想看呢,偏又沒那個福份,聽不全一出整戲。」
寶玉推開糖水,皺眉道:「每回都是叫你去聽的,回回你都說要照看屋子讓旁人去。現在賢名兒有了,卻又來抱怨了!」
襲人面上一紅,委屈地抱怨道:「好心勸你反受你寒磣,我一個奴才,做什麼也不過是盡的本份,何曾有過博賢名的想頭。二爺嫌奴才服侍的不好或是厭煩奴才,盡可回了太太老太太把奴才攆出去,犯不着幾次三番的拿這賢名來傷人的心。」說着,淚珠兒直滾,看的寶玉心中更添了一層煩,急道:「罷了、罷了,我不過是煩了說錯了話,你也不必往心裏去。更再別提什麼攆出去的話,真真我受不了你們的揉搓。若是你們果然都想走就都走罷,我也不攔着你們!橫豎只我一個孤魂野鬼倒也自在乾淨!」
襲人聽着倒真的哭了起來,一邊抹淚,一邊嗚咽道:「做奴才的哪敢挑爺的不是,不過是瞧着二爺這陣子心裏頭憋悶,想着勸二爺散心罷了。我們做奴才的別的也不能,難不成看着二爺委屈慪在心裏也不想法分解。果真那麼着,成了什麼人了!」
寶玉聞言抬頭看了眼襲人,不由點頭嘆道:「我的心事,也只有你還能體貼出幾分。」種種往事從腦中閃過,揪的寶玉心一陣一陣的痛。
襲人哽咽道:「我知道二爺的心裏還放不下她。只如今已經這樣了,二爺還想怎麼樣呢,也該放開心些。總這麼鬧下去,不但於事無補,傳到寶姑娘耳里,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寶玉失神的坐着,慢慢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啊,一切都已成定局了,自己還能怎麼樣?寶玉越想越覺寡然失落,對一切都失了興致,連湘雲成婚也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