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重雲至今還記得,他拼命地沖向燃燒的房屋時,心裏的絕望。兩個保鏢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他掙扎着爬起來,手指摳入泥土裏,□□時指甲浸着血跡。他手肘拼盡全力往後,正好打在其中一位保鏢的臉上,竟然奇蹟般地掙脫了,又沖向燃燒的小樓。
火焰是熾熱的,烤得人皮膚滾燙髮熱。身體本能地往後退,心中卻無限嚮往,仿佛火里有一個解脫的天堂。那一瞬對生的猶豫,讓肖重雲腳下一個踉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然後他又爬起來,不顧身後的呼喊聲,重新沖入烈火當中。
地板上所有的東西都在燃燒,小簇小簇的火焰遍佈都是。起火點在二樓,濃煙從樓梯上滾滾而下,馬上就要填滿這個不是很大的客廳。焦糊的氣息充斥着嗅覺,沙發已經燃起來了,四處是木料遇火的噼啪聲。一切消逝與自我毀滅之中,只有母親最喜歡的那盆蘭草依舊巋然不動,安靜地立在窗前的矮几上。木幾已經開始冒煙,而蘭草修長纖細的葉片依舊新碧如初。
門外有人在喊,二少,二少。
二少,別衝動。
但是這些於肖重雲來說,已經是沒有意義的誘惑了,這些人也只是隔着大火喊一喊而已,從他踏入火海的瞬間起,就再也沒有人再跟上來。肖重雲踉蹌着走向濃煙的樓梯,手觸碰到欄杆上的鐵飾,發出滋的一聲,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痛了。
求生的再一次拉住他,是在踏上樓梯的那一剎那。
佛說,十念為一瞬,十二瞬為一彈指,剎那為無限。就在那剎那,時間仿佛停止了,所有過往的美好如同走馬燈一樣從他腦海中轉過,一張一張,一幕一幕。
小時候,坐在在這個房子的沙發上,抱着一杯冰鎮酸梅湯,母親在一旁取消他,因為保姆買來的雪糕上沒有喜歡的香氣,就哭鼻子。哭了半天張文山從外面走進來,提着一隻保溫杯。少年滿身是汗,把保溫杯打開,遞過來,裏面有一隻重新買的,帶着花香味的雪糕。那時他們彼此都還不知道身上的仇恨,這隻雪糕甜過了他整個童年。然後是法國的香水學校里,站在綠色草坪邊上百~萬\小!說。他參加了一個叫上帝之鼻的社團,正是周五集會的日子,成員在梧桐樹下討論配方,他拿着本中文詩集站在裏面,心不在焉地聽。再往後是本.卡斯特抄他選修課作業被發現,兩個人一起被教授訓的畫面。
這些畫面的盡頭,臉色蒼白眼神明亮的小學弟從遠方走來,問他:「肖學長,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肖學長,我很想你。」
那一刻他聞到了白玫瑰的香氣。這種幽香的,安靜的,沁人心脾的氣息,從虛無中升起來,然後甘霖一般灑落在他焦渴龜裂的心田上。
這是什麼香味?
肖重雲突然想起來了,那是他學弟的作品,叫做「救贖」。他不知道這樣的時刻,他為什麼會聞到這款香水——或許是因為學弟殘留在他襯衫領口的香氣沒有清洗乾淨,在高溫的環境下重新散發出來,或許是他大腦產生的幻想,像是溺水的人奮力去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不管怎麼樣,聞到那縷幽香時,他的心突然安靜了下來。
好像生死界限上,有人把他向着「生」的方向,推了一把。
肖重雲遲疑了一秒。
然後他再次抬腳,往烈焰與濃煙中走去。
就在這時,有人從身後喊他:「重雲。」
在肖重雲走進小樓時,男人跟在他後面,穿過呆若木雞的保鏢和打手們,踏進了正在燃燒的房子。因為腹部有傷,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慎,一直走到肖重雲身後,伸手抱住他的腰,喊他的名字。
環住他腰的手裏,有一把槍。
肖重雲回頭看的一瞬間,張文山扣了扳機!
那是練習用的空包彈,然而如此近的距離,幾乎貼近皮膚,劇痛絲毫不能減輕。子彈就這麼穿過衣料與柔軟的組織,留在他的體內。肖重雲只皺着眉頭痛叫了一聲,就倒在了身後人的懷裏。
劇痛與失血很快讓他失去知覺。
張文山用沒有受傷的那隻胳膊小心地接住懷中的青年,艱難地,幾乎半拖半抱的,將他帶離了火海。嗆人的濃煙已經充斥了整個房間,肢體的動作與咳嗽讓他未愈的傷口浸出血來,臉色蒼白得可怕,如同地獄